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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帝城(7)

段行洲不知如何作答才不会露了马脚,正在为难,铁还三在后面忽道:“但凡自称神仙的,多半是骗人。小主人在山里混日子,每天还不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年年岁岁都是一般白过,哪里记得过了多少春秋?”

铁还三在地方做捕快时,也曾男扮女装刺探敌情,扮个女子说话本是小菜一碟,此时声音温柔低沉,别有韵味。而段行洲忽听他冒出女子声音倒吓了一跳,扭头看着他的脸打了个寒噤。铁还三对扮作女子混进水色山庄这件事自是厌恶之极,说完这句话便看见方白帝笑吟吟望着自己,更觉吞了粒死苍蝇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难受的。这三个人自铁还三说话之后便各自心怀鬼胎,你看我我看你,其他人不知他们作何感想,都不敢说话,堂上顿时一片寂静。

最后还是段行洲开口幽幽地道:“你这话不对,我还做诗啊。”

铁还三也幽幽地道:“小主人的诗,不提也罢。”

方白帝却道:“诗如其人,段兄品格飘逸,我等想来,诗句也当令人神往,不妨吟上一首,我等也好赏鉴。”

段行洲一喜,刚要开口说话,铁还三已凑在他耳边悄声道:“你敢念那个‘大船小捕快’,我现在就杀了你。”

段行洲便对着方白帝“嘿嘿”一笑,“我的诗,不提也罢。”

12

此时有水色山庄的仆人捧着木盆进来,先让高创看过盆内之物,高创点点头,对段行洲道:“段爷,这是青池特产白银鱼,想来段爷未曾见过。”

那仆人又将木盆端到段行洲面前,段行洲微看了看,见盆中鱼儿也相貌寻常,没有半点与白银相似之处,便挥手让人端去给铁还三瞧。

高创道:“段爷定觉得这鱼没有特别之处,三姑娘且试试盆中的水。”

铁还三依他所言伸了根手指探入水中,“凉!”这水好似刚融化的冰,刺骨的寒冷,“难怪高先生说青池水寒,不料竟是这么冷。”他又想起先前段行洲在湖边戏水,虽呼了句“凉”,却也不见他挨冻的样子,倒是匪夷所思。

这便上了清蒸的白银鱼,只见雪白的鱼肉间一丝丝脂肪却更是白得醒目,入口之时脂肪在舌间融化,其鲜美醇厚,可谓天下无朋。段行洲赞叹道:“真是美食。”

席上便由此说起青池的风土人情,段行洲和铁还三要的是循序渐进,所以并不急着问方白帝出身门派,七拉八扯也将至散席。仆人上茶,说是青池的翡翠茶,段行洲接过啜了一口,忽怔了怔,“这茶我吃过的。”

仆人忙道:“上错了茶。”从段行洲手中收走茶碗,又端了新茶过来,刚要转身离去,铁还三忽然从席间一闪而至,他的身法飘忽出尘,犹如一片白雪飘落,却一样吓得那仆人一哆嗦,几乎将手中的茶碗掉落。

铁还三从他手中抢过茶碗,揭开盖子看了看,见其中茶色墨绿,与自己碗中澄清碧绿的茶色大相径庭,便又嗅了嗅,这时段行洲已道:“小三,造次了。”

铁还三回首道:“我们一路回来并不太平,就算方白帝无心加害小主人,另有那老怪物纠缠,还是小心为好。”

段行洲却不知他所说的老怪物是谁,只得吭吭叽叽。众人见铁还三张口就直呼庄主名讳,眼里除了段行洲竟旁若无人,而段行洲对他又千依百顺,人们多半都误会这二人关系暧昧,因此段行洲对这丫鬟宠爱有加,也是情有可原。

方白帝圆场道:“三姑娘心系主人安危,随便如何都不为过。看姑娘身法绝伦,定是受过高人指点武功,想必是段兄点拨吧?”

这便开始试探段行洲的武功出身,段行洲也不上当,摆出世外高人的嘴脸,茫然道:“武功?我是半点不会的。”

堂下水色山庄人众闻言微作哗然,方白帝脸色一沉向下扫了一眼,顿时又是肃静无声。

“难道说段兄一路回来遇上什么仇家了?”方白帝问。

“仇家到也谈不上,老朋友吵吵闹闹是常有的事。”段行洲继续敷衍,“待我们今夜过了督州地界,就不必再理会他啦。”

方白帝蹙眉道:“怎么,段兄今日就离去么?我道段兄会在舍下盘桓数日……”

“不敢打扰。”段行洲道,“这次拜访庄主一来赴庄主之邀,二来也体会一下中原人情,好回去说给众人听。每年在中原匆匆过往,少与中原人打交道,不通中原世故,实在怕人见怪,还是早点回去好。”

方白帝有个要紧理由须得留段行洲在庄中,忙道:“所谓人情世故,最要紧的是知己相交。与段兄虽匆匆一见,却是相见恨晚,请段兄务必赏光多住几日。”

段行洲见方白帝果然如周用所说执意挽留,更是有恃无恐,只是摇头晃脑谦辞。方白帝又道:“小弟记得段兄东去时乘坐的是一条白舟,现今纵马西归,一路上穷山恶水,更是辛苦,不如我庄上为段兄备下轻舟,调齐纤夫,只怕比段兄陆上辗转更快些。”

铁还三见火候差不多了,便也劝道:“轻舟西行,好在安逸,小主人身体欠安,不如稍歇两日,再转乘船只吧。”

“还不是你贪图享受?”段行洲笑,又转而对方白帝道,“恭敬不如从命,不过不敢打扰过甚,我出行多月,归心似箭,船只之事还拜托庄主速办。”

13

白帝城办事妥贴快当,似乎早知段行洲要在此下榻,备齐了一间小院儿。其中陈设被褥都精致齐全,可见主人之用心良苦。陪伴引路之人退去之后,段行洲与铁还三二人才觉疲惫不堪,果然是呕心沥血、劳神费智,比之大打出手一场有过之无不及。

段行洲跳到榻上,呻吟道:“累死啦。小三啊,端杯茶给我喝。”

铁还三纹丝未动地坐在椅子上,道:“说起茶来,刚才倒是好险。他们给你端上的那杯茶是西南地方上有名的罗汉春,人人饮之,驱除瘴气。若你不是旧居西南之人,绝不知道这茶的来历,正是他们试探你的法子。你一口饮下,便道曾经吃过,瞎猫碰上死耗子,竟被你蒙混过关了。”

段行洲笑道:“我也算是刑部点名的捕快,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铁还三点头附和,又问:“可你是寒州捕快出身,又是在哪里饮过罗汉春呢?”

段行洲叹道:“我若是记得,何必说我吃过,便说是罗汉春就是了。”

“那你在哪里出生?”

“不记得了。”

“什么时候到得寒州?”

“这个……”段行洲开始掰手指头。

忽有人远远笑,随琐碎脚步,那笑声更是近了。铁还三走至窗前望了望,对段行洲道:“是苏漪。倒是正好。”

段行洲道:“怎么?你想从她嘴里探听些消息?她并非水色山庄的人,所知未必太多。”

“我倒不指望她能说些什么。”铁还三道,“我喜欢她的马,你去要过来。”

“唉?”段行洲一怔之间,铁还三已闪至帘后去了,苏漪此时也让丫头婆子簇拥着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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