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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帝城(20)

柯黛见又失手,怒道:“段先生,您是水色山庄的客人,我家庄主待先生如上宾,先生何必淌这趟浑水?”

段行洲道:“这话说得不错,方夫人、方小姨子,你们是一家人,何必打打闹闹,都收手吧。”

苏漪哭道:“她要杀我啊。”

柯黛闻言只是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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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倒是心有灵犀,都往后猛拽自己的兵刃。段行洲拉住这个,又拉不住那个。苏漪对他没有半点心慈手软,手腕一转就拿剑锋割向他胸膛。

段行洲连忙轻推一把,松开她的手腕。这边一旦失力,段行洲就被柯黛拽了过去,正撞向柯黛怀中。段行洲自诩是刑部点名协办大案的捕快,行得正、走得端,怎会与柯黛授受不亲,连闪带躲,却愈发纠缠不清,竟拉着柯黛的袖子翻过船舷一同滚入河中去了。

苏漪跌倒在丫头堆里,抬头看时,甲板上已经没了那两人踪影,连忙挣扎爬起身来,扑到船舷上,望着水里唤道:“段行洲!段行洲!柯黛真的要杀我啊!她不是好人,你要小心这娼妇!”

柯黛正从水下冒出头来,更是怒极,耳边却是段行洲一本正经道:“方夫人,俗话说‘嫂溺援之以手’,夫人可要我相助上岸?”

柯黛在水中竟也毫不失礼,呛了口水之后,仍旧客客气气地道:“不烦先生。”

他们上岸之处距码头也有一里多的路程。柯黛散开湿发,披散在肩头,弯下腰来绞干裙摆的水,黑发便遮住她的面颊,更衬得下颌纤美如玉,红唇似霞,段行洲一边看着也有些痴了。柯黛却忽地皱了皱眉,似乎忍痛。

段行洲忙上前问道:“方夫人哪里不舒服?”

柯黛抬起头,微嗔道:“先生为护着苏漪,将我的右臂震断啦。”

“这个……”

湿透了的蓝色衣衫裹在柯黛身上,看来每一寸肌肤肌肉都是赤裸在阳光下,只是映着蓝天的颜色,段行洲手忙脚乱围着柯黛转了个圈,实在不便插手。柯黛大大方方挽起袖子,露出伤处给段行洲看。

雪白的小臂上红肿得厉害,看来愈发可怜,段行洲谦然道:“着实对不住。可我何时将夫人的胳膊折断,竟一点不知。好在用夹板固定,应当没有大碍。”

“夹板?”柯黛抽了口气,想了想,竟垂下泪来。

她这番悲戚令段行洲着实不明:想她手臂在船上早已断了,她没有半分痛楚的神色,为何说到夹板就泫然泪下。他不知柯黛与那神秘客人聚首不过几日,分别却需经年,而那讨厌的夹板非但损她美貌,且碍她床第之欢,只怕更会伤及他们两人这一时的恩爱,让她多日期盼变成一场空。

段行洲只得道:“夫人若是痛极,可以打我两下出气。”

“先生说笑了。”柯黛抹了抹泪水,又问,“先生追着苏漪,不知有什么话要说,却被我打扰,真是对不住。”

总不能说是来阻止柯黛行凶的——段行洲想了想,叹道:“只是想说她暗算三儿虽不妥,不过被逐出水色山庄,也是我们太计较了。她劝我多留心三儿,我还笑她,现在看三儿和你们庄主……我……”

他勉强挤出些伤痛抑郁之色,柯黛见了大为惊讶,愣了一会儿,释然道:“像段先生与三姑娘这般的交情,比比皆是,上古既然有之,也有人觉得风雅不过。”

段行洲一头雾水,哼哼哈哈半晌,反问柯黛道:“夫人为何追着苏姑娘不放?”

柯黛也哼哼哈哈了几声,又反问段行洲道:“苏漪出来得早,先生倒也追得上?”

这句话不啻惊雷,段行洲猛然惊醒,“我是骑着桃花马出来的,把它留在码头上了。”

“你把它留在码头上了?”柯黛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我师……庄主定会杀了你。”

“为了一匹马?”段行洲道。

“那是庄主的心肝宝贝,若丢失了,可是翻天覆地的事。”柯黛不与段行洲多说,展开身法,向码头方向掠去。

“为了一匹马?”段行洲依旧不以为然,只是看着柯黛美轮美奂的背影,发现若她穿一件白色的衣服,看来就是方白帝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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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还三见段行洲不辞而别,也以为这是个好主意。有自己留在水色山庄继续查探,段行洲离开避避风头,也未尝不可。不料到了天擦黑的时候,段行洲竟被柯黛押解了回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

“唉。”段行洲长叹一声,“我何尝不想先在外躲两天?结果碰到柯黛刺杀那个苏家姑娘。我上前劝解本是好意,可柯黛弄断了胳膊却偏偏怪到我的头上,然后又责备我丢了桃花马……”

“什么?”铁还三蓦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瞧瞧。”段行洲指着他的鼻子,“好在是找了回来,不然你定要跟着方白帝杀了我呢。”

铁还三听说马已然找到,松了口气坐回椅子里,大方道:“一匹马而已,你拍拍手走人就是,何必急着找呢?”

“嘿嘿。”段行洲也笑,“我倒是想走来着,只怕找不到桃花马,耽误你和方白帝并骑周游天下的好事。这个罪过,我可担待不起。”

铁还三冷然道:“小段,因私废公的事,我还不屑于做。待这趟差事做完,我自会找你算账。”

“好,到时我们衙门里说道说道。”

段行洲拂袖而起,就想屋里睡觉去,铁还三一把抓住他,道:“明日你的把戏就要被人戳穿。天色渐晚,你要想查清那人身份,还不趁早?”

段行洲正在气头上,拍着胸脯道:“好!我也豁出去了,直接闯进柯黛屋里看个究竟。”

他将胸口拍得怦怦作响时,任谁也拦不住,当即拔腿就走,铁还三也不阻他,起身笑嘻嘻跟在后面。果然走到院外,段行洲便一愣神,左顾右盼摸着脑袋冥思苦想,最后驻足看起乌漆抹黑的风景来,一边叹道:“老天也爱英雄。我一腔热血往外走时,这夜色似乎也壮美了些。”

“向左走便是。”铁还三悄然上前在他身后冷飕飕地提点。

“哦,好。”段行洲擦了擦汗,领着铁还三直奔柯黛院子,要从正门堂而皇之地走入。

小院在幽深的林中独立,虫鸣鸟啼到了晚间都默契地为小院的主人息止,只有晚风摩挲树梢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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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是棋子敲击在棋盘上的清脆的声音,接着是三四人哄地一笑。

还未走近院门,便见天井的桃树上挑着一盏孤灯,方白帝从那灯下的棋盘边站起身来,微笑道:“又输啦。毕竟下棋的机会太少了。”

方白帝说这话时很寂寞,就像今晚淡白几如烟尘的一钩弯月,和风轻拂之间,似乎就能将他从尘世吹去。

段行洲与铁还三互望一眼,均在猜想方白帝的棋友会不会就是那个神秘的客人,伸头打量却只能看见那人一只翠色的衣袖,不用催促,两人连忙加快脚步往柯黛院中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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