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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狐禅(20)+番外

胡祖六头更深入地缩到腹部和爪子下面,瓮声瓮气地说:“对不起,我今天没找到食物。”

黄狗说:“哼,笨蛋。”

胡祖六说:“刚才有人要抓我,不知道是什么人……还放狗追我,差点被追上,还好我机智勇敢。”

黄狗说:“人,哼!人!千万不要相信人!他们最擅长给你希望,然后背叛你。”

胡祖六说:“嗯!有坏人要挖我的内丹,还切掉我的尾巴……”

黄狗说:“你的尾巴不是还在?”

胡祖六把缠在一起的两根展开说:“本来我有三根的,现在就剩下两根了。”

黄狗说:“哼!原来你是个残疾……三根尾巴,成什么体统!”

胡祖六说:“咦?难道两根比三根好?”

黄狗说:“一根就狗了。多一根都不行。”

胡祖六不知如何是好了,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他想爹娘,想回家,但他现在受了伤,失去一根尾巴,连变成人形的力气都没有,靠四个爪走回去也不知道方向。外面那么多坏人,他怕得要命。

难道要饿死在这里了么?

第14章

半晌,黄狗说:“如果你实在饿,可以咬死我,当食物吃。”

胡祖六把脑袋伸出来,仓皇地望着他:“我,我不会这样的。”

黄狗说:“反正我要死了,不如做点好事。”

他本能地预感到自己要死了,本来他不善言谈,和狐狸没说过几句话,但狗之将死,他倒很想对这个世界说点什么。

“喂,你是狐狸吧?”黄狗说,“那些猫没见过世面,还以为你是狗,我知道你不是。我在乡下林场干过,见过狐狸。”

胡祖六说:“是的。不过你放心,虽然我吃肉,但我不吃狗肉。我不会吃了你的。”

黄狗说:“随便你——哼!饿急了你就不挑食了。”

他开始有气无力地讲述自己的狗生,前半生颠沛流离,受尽人类的背叛遗弃,几次和死亡擦肩而过,最后流落至此。在这个垃圾场他立志扎根,敢打敢杀,最终成为王者。

“你不知道我当年多猛,”他呼哧带喘地说,“我一张大嘴从垃圾场东边咬到西边,咬得那些耗子抱头鼠窜。还有一次捉狗队来围捕,足足追杀我十几条街,套狗生都勒到我脖子上,愣是被我挣脱……不过,都过去了。”

事情是从他爪子受伤开始失控的。

那天他踩到钉子上,本来没当回事,以为只要舔一舔就能恢复。没想到伤口恶化,他开始缩着爪子一瘸一拐。

一个老大可以坏事做尽凶狠狡诈,但不可以衰弱。

半个月前,他的副手猫老大揭竿而起,带领猫族清洗了把以他为首的狗帮。

他的部下要么和猫老大媾和,承认他的首领地位;要么被撵到别的地盘讨生活。他们背弃了他。任他伤上加伤,躺倒在臭水沟旁等死。

“我这一辈子,遭过大罪,也风光过,”他气若游丝地说,“到此为止了……流浪狗的下场都这样,没有人给养老送终,只能这样……我有心理准备。”

胡祖六流下同情的泪水。

他几天前挨了猫挠狗咬,慌不择路跌倒这个沟里,意外发现了黄老大这个末路英雄。

当时胡祖六也很糟糕,连只耗子都怕,但看到黄狗奄奄一息的样子,生了恻隐之心。

他自己觅食已经艰难,却主动担负起照顾黄狗的责任,分给他水和食物。但垃圾场民风剽悍,又很排外,挨饿是经常的事。

黄狗起初话不多,只想孤独而安静的死去,但死亡的过程漫长而痛苦,胡祖六又苦苦咧咧窝窝囊囊,让人心烦。黄狗看不过眼,偶尔指示他去某处某处有他从前埋下的罐头,又某处某处是个隐秘的水源。

毕竟是前老大,对地利还是熟悉的。

两个落魄江湖的生物于困厄中生出些相依为命的情谊。

黄狗回光返照般说完这些就闭目等死。

胡祖六凑过去,绕着转圈,拖着哭腔说:“对不起,我现在不能帮你更多,要是、要是我能变成人形就好了,就可以带你去看医生。”

黄狗说:“是你运气不好,你要是一个月之前来,我还能罩着你……你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被人抓到……”

一阵悠扬乐声传来,不知是笛是萧。胡祖六凝神听,觉得很好听,这暂时驱散了他的饥饿感。

他有点好奇是谁在这深更半夜荒郊野外搞音乐,但好奇心抵不过恐惧心,他不敢出去看。

“想必是个大闲人吧。”他迷迷糊糊地想,决定先睡了,睡着了就不会感到饿了。

音乐不久消停,万籁俱寂。

咳咳咳,某种动物的声音传来。

胡祖六支起前爪,警觉地张望。

悉悉索索的从旁边灌木钻出一只雪白的白貂。

胡祖六愣愣的,不知是敌是友。

白貂不是空手来的,手里捧着一串葡萄,他走过来,胡祖六吓得连连战略退缩,缩到垂死的黄狗身后,露出眼睛来瞄着。

黄狗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龇龇牙以显示保护朋友的意志,然而毫不具有威胁性。

白貂见胡祖六不肯吃葡萄,前爪挠了挠耳朵,转身跑了。

不一会又回来。这一次两只前爪抱着一只鸡腿!胡祖六眼睛一亮,从黄狗身后伸出整个脑袋来,一眨不眨地盯着鸡腿。

他舔舔舌头,很想冲过去抢过来吃。

没想到饥饿可以如此折磨人,他快饿的受不了了,尾巴根又疼。

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

白貂在安全距离外站住,把鸡腿放在地上,用爪子推了推,突然口吐人言,“吃吧。我知道你饿了。”声音听着有几分耳熟。

安心的同时胡祖六的心理防线崩溃了,跳出来一口叼起鸡腿,扯到洞穴深处,吭哧吭哧吃起来。

白貂叹气:“唉!可怜!咋弄成这样……小胡,你还认得我吗?”

食物带来的亲切感开始瓦解胡祖六的心房,他一边吃一边抬起眼睛盯着白貂,慢慢软化下来,最后完全想起了,咬着鸡腿不动,半晌,吐出来,垂头说:“你是七爷吗?”

白貂两爪一拍,变成人形,正是七爷本人。他怕惊吓到胡祖六,特地变成原形来找。

胡祖六知道他不会害自己,多半是安全了,连日的委屈和恐惧让他吭吭哧哧哭出来。

七爷摸着他的头毛安慰:“小胡,你受苦了。我们来救你了,不要害怕。你安全了。”

胡祖六一头扑进七爷怀里,嗷嗷大哭。

其他人埋伏在远处,见此情形跑过来。

七奶奶气得咬牙:“我就知道!你当年为胡司令吹过萧,今天还未他侄子吹箫!你心里就一直对胡司令旧情难忘,现在是找到替身了!我就知道!”

七爷说:“无理取闹,抱着胡祖六往回走。”

胡祖六突然从他怀里跳下去,跑到黄狗旁边蹲着:“带他走好吗?他生病了。”

天狼抱上瘦骨嶙峋的同族,而木槿年怕七爷夫妇再生口角主动抱起胡祖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