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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同携手(爱你一生一世系列)(8)

「是,师父。」耿毅接著转身,大方地对耶律檀心行了一个礼。

耶律檀心颔首回礼,贝齿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一朵云酡飞上她的颊,她腼覥地将目光掉转到烛台上。

茅屋里的一切就靠著这一芯烛火维持,亮度堪称有限。

耿毅以为她对自己不屑一顾,根本猜不到,她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样,实是小女儿怕羞的娇态。

耿毅以为她不乐意见到自己,於是与她保持距离,接受樵师父的指点。

他发现简单吹弹他能应付,但要深入精准却非一蹴可几,他单是一个音就试了不下数十次,这还不打紧,努力的结果仍是漏洞百出,节节走音。

反观耶律檀心,她纤指一拈,摱妙悦耳的音质便从孔间逸出,以致她袖手旁观的时候多过执箫吹奏,让耿毅窘汗频出,起了得失心。

樵师父非但不心急,反而老神在在的交代耶律檀心,「到茅屋後院,煎煮几碗草茶来。」

耶律檀心二话不说,即刻起身煮茶去,约莫一刻的光景,便端著几碗茶进屋里来。

樵师父小酌几口茶汁,品味甘醇後,闭眼再听耿毅吹奏,晃头转颈了两下,才下座对两个孩子说:「今晚月娴星灿,我要出去走走,你们就勤练方才我教的那一段,等到月升中天後再返寺吧!」说罢,直接开门往幽冥的夜色走去。

耿毅照著樵师父的话,拚命地练著指法,情况却是事倍功半,他懊恼,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偶一抬眼,捕捉到耶律檀心打量自己的冷淡模样。

他抱歉道:「公主,我吹得不好,连累到你,请包涵。」

耶律檀心先不应声,将草茶递给他,直截了当地说:「才不呢!你心底一定是怪罪我将箫吹得比你好,压迫到你。」

耿毅怔忡一愣,捧著茶碗的手,才举到唇间便又放到胸前了。「我从没这样想过。」

「真没有吗?」耶律檀心睨了他一眼。

耿毅诚恳地说:「樵师父让我跟他学音律只是出於好意,并非我有什么过人之处。公主的表现出色极了,的确让我有望尘莫及的感觉,但是那是欣羡,不是怨愤。」

耶律檀心听了,总算向他伸出一只手。

耿毅左手拿著箫,右手端著碗,不知她要的是哪一个?

见他一脸疑窦,她才说:「茶趁热喝,你把箫给我准没错。」

耿毅这才将箫递了过去。

他蹙眉喝著味道怪异的草茶,见她掏出手巾开始清理他的箫管与孔隙,等他将茶喝完後,他的箫也回到了眼前。

「你试吹一下,看有无差别否。」

耿毅照她的话行事,结果是他两眼闪著惊奇,「这余音……真的清脆多了。」

「你再吹一段我听听。」

耿毅从善如流,吹了一段他不熟谙的地方。这回他顺顺地吹了过去,只是唯恐出错,明显地将速度放慢下来。

「你闭上眼睛,再吹一次。」她要求。

他润了一下喉,点头照办。

这一次,她倾身适时地介入,伸手将他铁板似的紧绷肩头往後扳,并且修正他的指尖,轻念口诀,引导他的指法。

他手指仍动著,却不由得松开了唇,茅屋里变得静悄悄,但她柔软的嗓音却在他的耳边低旋回绕。

他想张眼,却被她的叮咛及时制止,「继续吹,别张眼,直到我说停为止。」

耿毅就这么闭眼练指法,直到他吹奏出来的曲调畅圆无阻时,她才俏然退到木几另一头去,变回到方才冷眼旁观、高不可攀的公主模样。

不知在何时,如钩的弦月已悄然挪上天。

樵师父夜游回来,开门便对两个孩子说:「回程路上,我从远方听到近处,你是愈练愈有长进。」

耿毅想跟樵师父解释自己突然进步神速的原因,但是在一接触到耶律檀心那一脸「说出来,你我就走著瞧」的警告表情後,便将话噎在喉头里,只说了一句,「师父您过奖了。」

樵师父点头,下了逐客令,「晚了,你们明日黄昏时再来吧!」

这样连著大约有两个月之久,耿毅把音律学得有声有色,看看时令,没想到夏日竟快过完了,师父似乎也感觉到天凉风劲了一些,频频跟他们提及,「你们倘若哪一天来这里找不到我的话,那是因为我下南方避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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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後的一个夜里,天上的星辰特别闪亮。

耿毅提著火把,照前例走在拎著一只小灯笼的耶律檀心身後。

从樵师父的茅屋到宝宁大寺这一段路上,他们从来没有互换过言语,倒在经过耿毅生母的坟前时,总默契良好地停下,对著石碑默祭。

这一次耿毅终於忍不住,问了一个困惑他多时的问题,「这是我娘的冢,公主究竟为何而拜呢?」

耶律檀心只说一句,「我拜碑後的牡丹花也碍著笨牛了吗?」

「就连我这头笨牛都注意到,那丛牡丹花早谢得一乾二净了。」耿毅忍不住提醒她。

「我拜它来年花开茂盛,总行吧?」

这分明是敷衍之辞,但她若打定不说,他又能拿她怎么办呢?

耿毅只能劝自己,「这个胡家养的公主,人虽甜美,心机却特重,你该跟她保持距离,以免惹人讨厌。」

所以,除非耶律檀心主动跟他说话,他通常不会上前跟她闲搭。在宝宁寺是这样,在洛阳大道意外撞上是如此,在山谷茅庐学音律是这般,在山林小径伴著月色疾走也是依著这个方针行事。

可是他愈是躲著这个公主,这个公主就愈加蛮不讲理,在樵师父的茅屋里学音律时还好,出了那一间茅屋,若私底下给她撞上了,总是被她骂几声「笨牛」,若是在其他人的面前时,她则完全不给情面,甚至拒绝看他一眼。

总之,他这个大笨牛,上可射鸭擒鹅,下可泅水捕鱼,能将骏马与明驼照顾得无微不至,让武士一个个点头称证,可是,说到伺候千金公主这一档事时,那就是处处不对劲了。

这一天,耿毅又在马厩打扫,耶律檀心带著几名女侍端著画具与矮几打他眼前经过。

他见她难得正眼朝自己看过来,於是礼貌地对她欠了一个身,怎知,她撇过睑去,仿佛在说:「我哪个眼角瞅上你了?」

说实话,他并不生气,因为他也觉得自己早该有这样的体认才是。

上回他才听豪叔聊起过,耶律檀心极有可能许给皇帝当儿媳妇,只因为皇帝的儿子与义子一大票,难摆平。

所以这档事暂时搁下了,但肯定不会超过两年,她十五岁及笄时,便会有一个结论。

想懂了这事以後,他继续整理马厩,完全不知道自己早已成了耶律檀心作画的题材,而且被她暗中观察了将近半个月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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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毅!耿毅!你要去哪里?」戚总管远远地追著耿毅嚷。

「去拜我娘!」然後到山谷小茅庐练箫去。後面的这一句话耿毅忍在嘴里,刻意不对戚总管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