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何日同携手(爱你一生一世系列)(7)

「原先照顾赞华先生爱驹与骆驼的大叔因为老婆快生了,赞华先生宅心仁厚,放他回乡几个月,我临时找不到可信任的人手,不如你来帮衬一下。」

耿毅生来豁达,没有洛阳世家公子哥儿的骄恣,他只乐得有事可做,可不觉得自己身为节度使之子,去干一个马僮的差事,有何不妥。

直到一个暑气正浓的午後,耿毅才被提醒,世俗人眼里的不妥是怎样的滑稽与可笑。

耿毅刚清理完马厩的马粪,一身污泥臭气未除,娇贵的契丹公主耶律檀心便领著五位大汉现身马厩外。

雷鸣般的嗓门,刮剌剌地在马房前响起,「小子!快帮公主找一匹马来。」

耿毅体贴公主人娇体弱,想了一下,便牵出一匹栗马来。

武士回身看了一下公主。

公主嘴一抿,对耿毅的选择不甚满意,同武士讲了几句契丹土语,「叫那笨牛牵『迎风』出来。」

武士将话转给他,省略笨牛这一句。「公主想骑『迎风』,你替她打点一下。」

耿毅知道耶律檀心唤他笨牛,但他不介意,反正洛阳一住三个月,让他了解所谓的王公贵族,出身虽然显赫,但是说话有时粗鄙得比市井駻妇还难入耳。

他不与她计较,反而好意提醒公主,「迎风个性悍躁不羁,怕要得罪公主。要不,我再挑另一匹快马给公主。」

「放肆!谁要你出主意。我要迎风,你就照我的意思办。」

围在她周遭的契丹武士像护法天神似的一列排开,雄赳赳地与耿毅大眼瞪小眼。

耿毅只好将迎风牵出来。

见到耶律檀心向马儿走来,他忙将两手叠在一起,好方便让她踩著手背上马。

怎知姑娘她不领情,马鞭一扬,作势往他的手挥下去,要他闪开一些。

他没闪退,反而挑衅地瞪著她,赌她虚张声势,不会狠到将鞭子挥下来。

果然,她及时收了鞭,只不过脸上带了一种不满,鄙夷地对他斥道:「你一身马粪,不怕污了本宫的靴吗?」

耿毅冷漠地往後退,面无表情地牵著缰绳,替她稳住马儿,默不作声地吞下受辱的感觉。

她在契丹武士的协助下,跃上了马,主动伸长一手,示意耿毅将马缰递给她,然後两腿轻夹马腹,「驾」地一声便率先飞驰了出去。

其余武士则从容地上了自己的健马,尾随其後。

耿毅目送这位公主骑马的英姿与驾驭骏马的能耐,继而了解,原来,她的外表虽然娇气十足,骨子里却不是娇生惯养的。

还有,她真的是令人百思不解!

她不是嫌他的手会玷污她的靴吗?怎么就不怕他递给她缰绳的手肮脏呢?

这个契丹公主真是古怪得可以了。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耿毅收工後,到河边换洗,趁著天仍光亮,打起探望娘亲的主意。

他站在娘的坟前,看著地上已躺著一篮鲜花,嘴边也挂起了一丝浅笑,自嘲道:「真想不到那个契丹公主待娘比待我来得好,分明是瞧不起活人来著。」

可是他这个活人还真甘心受她这种阴阳怪气呢!

如同以往,他在娘的坟前盘坐,只不过这回话少了,发愣的时候多了些。

他想到什么似的掏出怀间的小玉笛,跟母亲叩了一个头,央求道:「娘,孩儿吹得不好,不喜欢的话还请忍一忍。」

耿毅生涩地吹完一首小调,稍停下来将笛口抹净,他自觉技术差劲,瞅了一下娘的碑,自动将笛子塞回胸襟里。

寂静的山林间有著不同以往的气息,幽隐若灭的琴声与绵长的歌讴,随著阵阵长风,从山头深处往耿毅所在之处飘来。

耿毅好奇地循音探去,在岔路小径上走走停停地摸索,来到乐音源头处。

他隐在矮树丛间,发现弹唱音乐的三个人里,竟有两位是他认识的!

抱著琵琶弹奏的耶律檀心是一个,穿著白袄锦衣拉著奚琴的耶律倍又是另一个,至於最後一个吹箫的弄曲人,则是一位穿著青衣的光头和尚。

箫的沉稳压抑,和缓了激越澎湃的琵琶声,让哀愁的奚琴音质更加幽远凄凉。

耿毅但觉奇怪,想这三人不搭调的身分组合在一起时,却能演奏出圆满的乐音,让他听得浑然忘我。

也不知究竟有多久,他这个偷听者仍觉得意犹未尽,演奏的人却都觉得该适可而止。

三人从头至尾没交换过一句话,耶律檀心随著耶律倍离去,留下和尚一人,独坐林下吹箫。

风将箫声送进耿毅耳中,也印在他的记忆里。

耿毅俏悄地掏出怀中的短笛,效仿和尚吹了几曲无音的调子,结果他一时忘我,将音吹漏了。

箫声随即停止,和尚也缓步走近他匿身的树丛之间。「我正纳闷,你这个青春少年能忍到什么时候?」

耿毅自觉理亏,老实地答道:「我循音而至,一时感动,不忍离去,也没敢打扰大师们。」

「你喜欢刚才听到的曲调?」

「是。」

「想偷个一招半式吗?」

「不,我是愚钝的人,不懂音韵,只会听,偷学不来的。师父刚才与友人所奏的乐曲是一首比一首动听悦耳,让我很是向往,如此而已。」耿毅很坦白,表示自己无所求。

和尚识出他非关中口音,好奇的问:「你是燕地人,怎么在关中落脚?」

耿毅答道:「耿毅自小在幽州长大,今日是为了扫已故娘亲的坟才来京师,刚好遇上赞华先生的新居需要帮手,暂时在此落脚,要不了几日大概就得北上。」

「喜欢音乐?」

耿毅点了头。

「想学吹箫?」

这回耿毅摇了头,「不,其实是想学拉琴。」

「为什么?难道是我的箫吹得不如刚才那个拉琴的吗?」

「不,绝不是。是因为我从小爱听老前辈讲古,从来只见他们拉琴谈唱的多,吹箫讲古的少。」

「原来如此。那奚琴我也是会拉上几段,但的确是不如刚才那位先生来得精湛。这样吧!你虽然不是我的知音,但今日在此遇上也算有缘,我就以箫带你入门,授你音律之术,你能在北返前学成,便好,若不行,也无所谓,就当是怡情养性吧!」

耿毅吃惊地望著眼前的和尚,吭不出半句话来,连磕头言谢都忘了。

「明日入夜後,你顺著左边这条僻静的小道往山谷下走,我在尽头的茅庐等你。」和尚将话说完,转身便走了。

第三章

翌日。

耿毅办完份内的差事後,就照和尚的指示,来到濒临在溪涧旁的茅舍。

他推门低矮的屋舍,发现豆黄的烛影下,不仅和尚一人,还意外地多了一个人影。

这人影不是别人,正是踹过他一脚的契丹公主耶律檀心。

他吃惊得不得了,可想启齿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倒是老和尚简单几句解释,化解掉他的无所适从。「檀心公主跟你一样,是来跟老朽学音律的,你不妨跟著她喊我一声樵师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