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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下水晶帘(1)

她是个故意留两次级的超龄高三生

虽有‘乱掰就能考高分’的天赋

而爱翘课,闹事的行径层出不穷

直是每科授业夫子的‘头痛门生’

他是老爸的么儿,是接掌事业的董事长

也是‘对外称四十,实则三十一’的商业才俊

他认为他什么都是,就不是--自己

三年前愤然逃跑去念哲学,还隐居山林!

现在已练就出满头乱发,一把长须

都快成名副其实的‘老道人’啦!

而今这两个怪胎竟要成亲了?!

若要追究将他俩送作堆的‘黑手’

她有点恨奶奶;他则气老爸的独断

这对纠葛五十年的老情仇干嘛扯上他俩?

她有陈年的心结;他有严重的情感障碍

量两人在婚前三天才算见过面

堂堂上演‘小辣椒’大战‘老山羊’!

对总是蜂火相交的‘老小冤家’而言

三天后的婚姻实在是个大赌注……

黄色出租车顺着蜿蜒的斜坡爬行而上。

此时正值落暮黄昏,西边半空中吊着一轮膨胀的火红太阳,它正滚动着舒缓的隐形轮几往两丘交绵处的山谷滑去,将为碌碌的长日划下一个终了。正巧,那太阳歇脚的丘陵山谷就是这辆车此行的目的地。车内的乘客与司机虽不想取法夸父的追日愚行,但想赶在日落前抵达那里的心情却是一样的急切。

十分钟后,岳昭仪果决地步出出租车,轻轻合上了后车门,她无视出租车的离去,略有迟疑地伫立原地半晌,仰望十步之隔的大宅──这个她曾一度熟悉却又陌生不已的地方。

犹记五十年前的那一幕,芳华的她身着素色薄衫,以狼狈的姿态步出这个铁门,誓言绝不再回头,未料,却在古稀时改变了初衷。

思及此,泪水不由自主地在她的眼眶转了一圈,她倏地伸出手指擦拭眼角,对这莫名其妙而来的泪感到奇怪,因为她在二十三岁丧夫之时,尚不曾为对方洒下一滴伤心泪,如今却在这黄花晚节凋零之际感时伤怀。唉!或许也真是老该服输的时候了。

她的眼光一直未挪离宅邸大门上的门牌──朝日园,那三个嵌在雕镂花岗石上将近五十年的斗大铭文,似在对所有前来求见的人传递一个荒谬的讯息:此处缴械,不依者请打道回府。

她讪笑一番,自我调侃。她是两手空空而来,全身上下能称得上武器的,也只剩下傲气和一张得理不饶人的嘴了。她甩开主观意识后,开始打量自己。

一身及膝改良式的宽松银锻旗袍包里着她窈窕的身段,保守且平直的裙据下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秀气的小脚上亦套着一双过了时的湘绣黑丝绒鞋﹔这双鞋充满了古意,引人追念起四、五十年代的旧台湾社会,当时普通薪水阶级的人要买一双平底丝鞋谈何容易,更别提出自老师傅慢工出细活的丝质精品了。而现在呢,可就今非昔比了。寻常人若不是情有独钟、自有管道的话,在现今讲究新潮和流行的市场上,即使有人出钱买这种老奶奶式的绒鞋,恐怕也不见得有人卖。

岳昭仪又是颓然叹口气,平时鲜少吁长叹短的她今天可真是破了纪录。她也不太明了此次冲动之行所为何来。她是个风华不再的七十三岁老妪,而非情窦初开的任性小女孩,为何她要站在这里做这种吃力又不讨好的笨事,招惹一场嘲笑与辱骂?而她低声下气的结果,还不见得能解决自己的困境呢!

其实说穿了,还不是因为她有求于朝日园的主人屠世民,希望他能看在旧时的情分上高抬贵手,解救她的事业与孙女。

他会吗?

她一点把握也没有。因为当年的屠世民虽然富可敌邦,可绝对不是一个慈善家。不过这十年来,报章杂志不断披露他曾捐出巨资做公共建设,总不是任人凭空捏造的。也许人真的会变,尤其对一个活了将近八十年的老家伙来说,什么都有可能,发点慈悲心以招声誉并非奇迹。

她岳昭仪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几?要不,不会站在银色雕花铁门前,踌躇半个钟头。

骂完自己的胆怯,她打起精神跨开了脚步,上前按铃.

处身于偌大、幽暗书房内,屠世民斜倚在前后摆动的摇椅上,闭目沉思,完全不搭理刚被仆人请进门的不速之客。

他一派若无其事,教人难以接近并猜透,因此岳昭仪只能僵着一张尴尬的面颊,木然地坐在黑皮椅上,低头猛瞅手上揉成团的手绢,好转移注意力,以防自己口出不逊之言。不可欺瞒的是,她心底最后一簇希望火苗迅速地被他冷漠、不可一世的态度浇灭了。

然而,在屠世民的心底却运作着截然不同的心情。他不睁眼,并非他恶意对来客不屑一顾,而是因为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倨傲的女人竟会低下身段来求他!而他那颗被纷飞堆雪掩盖多年的老迈心田在一瞥见这个女人时,竟还能漾起一波温情的激荡,这种多年来不曾体会的激荡教他愕然。于是,在抑不住失控的荒谬情绪下,纵然有千言万语想吐,他也只能办到一点,那就是──不知从何谈起。

好久,他强迫自己睁眼审视她,注意到实际年龄已七十好几的她,仍像个风韵犹存的五旬女人,尽管她那一头乌丝早已褪去颜色,却无减她的风韵与生气,反倒为她添了一份冬之女王的高贵尊严。他百思不解,她是怎么维持的?莫非是用岳氏的冠军兰花保养?

警觉到她微蹙的银眉后,他赶忙咳一声,以寒暄的口吻道:“我们有多久没照过面了?”

“五十年。”她应声回答。尖锐的嗓音破了喉头,透露出紧绷的张力。她探索地窥瞄他,见他粗厚的卧蚕眉一挑,回给她一脸询问的表情后,便戴上穆然的面具。

“昭仪,喝口茶润润喉吧!”他从容提议。

“谢谢,我不渴。”她直言拒绝后,愀然无血色的冷颊顿时泛起红晕,讪然地纠正他口里叫得亲密的称谓,“还有,请不要叫我昭仪,这个名字我已十几年不曾再用过。”

他理解地微笑点头。这一笑,使皱纹满怖的老睑豁然亮起,竟招回几分老成的魅力。他胸有成足的反驳:“这很正常嘛,名字取来就是方便人用的,瞧,我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曾喊自己‘世民’过。”

“不……无道理。”力持镇定的岳昭仪不愿见计划胎死腹中,不得不咬牙同意,急着道出来意。“我这趟来是想请你……”

“哦──无事不登三宝殿嘛!”屠世民颇微圆滑的截断她的话,口吻里大有“原来如此”的调侃,无视她一脸愕然,不慌不忙道:“但我渴了,请你容我先小啜一口茶。”说着延手端起桌角处的茶碗,轻尝浅触,还故意地啧了几下。

趁着喝茶的当口儿,屠世民好整以暇地用眼角打量这个从不对他低声下气的女人,着实纳闷,会是哪门几天崩地裂的原因驱策她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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