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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时纪(18)

于是我顺从地走过去,他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轻轻地咬着我的脖子。

动物的本能,是绝对不把脆弱的部位暴露出来,例如腹部,还有脆弱的脖子。他咬住我的脖子的时候,我有一些轻微的惧怕,仿佛我真的是一只什么动物,已经把最脆弱的部位暴露给了天敌,只要他轻轻一口就可以了结我。

但他只是亲昵地咬着我的脖子,用灵活的手指伸进我的衣服、抚弄着我的脊椎。

我问他:"怎么了?"

他只是闷声说:"我有点儿想你。"

现在,他对我说过来,于是我再次顺从地低下头。

他虚弱地冲我笑,轻轻地环住了我。我用脸颊蹭了蹭他的,一如过去他最喜欢对我做的事情。然后他含混地对我说:"我有点儿想你。"

上一次,我回答他:"你酸不酸啊。"

这一次,我回答他:"我也好想你。"

在我说这句话的同时,我所有的委屈瞬间都涌上了心头,然后我又一次本能地摸着我的小腹。这个小动作一直改变不了,直到今天。

申易闭上眼睛,再睁开。他试图侧过头来看我,我唯恐他的伤口被牵动,于是我坐了起来,就这样直视着他的脸。

申易冲我微笑,但那微笑让我几乎心碎。

他轻轻地说:"你别走。"

我点头,然后他再一次闭上眼睛。我轻轻地握着他的手,他下意识地用拇指摩挲着我的手心。我们过去手牵手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做的。

不管是在那甜蜜的一个月,还是之后我们冷战的那段期间,我们每次做完,他都会抱着我。即便睡着,他也会下意识地将我搂住。我意识到我忽略了许多东西,比如他提分手时眼底的悲伤,以及在床上时他迷乱的眼中□的情感,那无法掩盖的眷恋。

我想他还是喜欢着我的。也许。

我并不知道申易的那一句你别走包含多重的分量和感情,所以我还是坐上了返程的飞机,回s市参加统考。如果我知道,我绝不会回去,而是就这样跟他在一起,陪伴着他。

我走之前,娜娜他们打来了电话,说下午就会赶到。于是我放下心来,提着根本未曾打开的行李箱走了。

舅舅在机场迎接我,舅妈做了很丰盛的食物,我们一家人坐在饭桌上,其乐融融。然后舅舅满面春风地说:"尹伊,咱们可能要移民了。"

我狠狠地咬了一下手中的筷子,铬得牙齿发疼。

我当然知道我舅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没有才能,有些懦弱。我也知道我们这个家的优越,其实是因为我父母留下的遗产。办移民用的钱,绝不可能是我舅舅赚来的。

所幸他们这一家人和我一直保持着互敬互爱,在我未满十八岁前。我的好与坏,舅舅都不会管。家庭对我来说,其实跟旅馆也没什么两样。一切都是表象,我和他们在一个屋檐下,却相隔十万八千里。我是红发或者黑发、纯洁或是不纯洁,跟他们都没有关系。他们是我合法的监护人,不会在吃穿上苛待我,但是感情,他们不会付出一分一毫。

然后我说,我不去。我留在国内就好。

我舅舅自然不会生气,或是高兴,更不会劝说我跟他们一起走。他只是微笑着说:"好吧,你考虑好了就行。愿意留在哪里就留在哪里,你喜欢就好。"

我点头,然后内心无法抑制地喜悦着。我即将自由了。我恨不得就在这一刻重新飞奔回北京,去找申易。我匆匆扒了几口饭,然后去网上查大学的资料。我一定要考到北京去,我这样对自己说。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了毛毛。于是我忽然间愣住了,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右手的罪恶

毛毛跟王哥是好友,那个时候我们跟毛毛的家人始终联系不上,这个时侯毛毛乐团里的一个人主动联系上了我们,说毛毛的父母在毛毛初中毕业的时候就离婚了,后来好像都再婚了,前两年还有打生活费过来,后来干脆断了联系。

王哥的父亲得知这件事之后,就把毛毛的后事也一起包办了。

这对于我们这几个其实还算做是小孩的人来说,无疑是连日的噩耗中最好的一个消息。

王哥的父亲做了一件遭到所有人都反对的事情,他把小六和王哥的骨灰安放在了一起。

在王哥他妈的坚持下,墓碑上只写了这两个人是亲如兄弟的朋友。

他真是个勇敢的父亲,而且是个好人。

其实但凡认识王哥或是跟王家有交情的人大多对内情心知肚明。但是没有人会说死者的坏话。我觉得我这些天来,唯一听到的一句会让我觉得有些欣慰的话,是王哥父亲打电话给我们几个小孩询问毛毛的后事怎么办的时候,所说的一句话。

他说:"这孩子活着的时候心愿始终没了。现在让他俩一起呆着,其实也挺好。"

他坦然地接受了小六,尽管小六本人并不知道这一切,并再也无法知道这一切。

统考结束后就是分院考,于是我先在g市的学校走了个过场,然后再次往北京飞。这个过程消耗掉我将近一个月,我站在北京,在我要报考的最后一个学校的试场时,已经是三月底了。

面试结束后,我给娜娜打了电话。

娜娜焦急地说:"天哪,尹伊,你终于给我来电话了,我找了你整整一个月。"

我有些惊讶,然后想起我回了s市后换了手机号码,因为这一个月来四处奔波考试,竟然忘记通知娜娜了。

我内疚地说:"抱歉,娜娜,我忘了告诉你我新号……"

娜娜大声说:"先别说那个,你现在在哪儿?"

我说:"我在北京,刚考完试--"

"你现在马上打的过来,把电话给司机,我告诉他地址。"

我有些忐忑,然后拦了一辆的士。北京的交通就像便秘一般令人恼火,所有的道路都像是发炎的盲肠一般,堵得让人心里火烧火燎、腹痛难忍。

望着灰头土脸的马路和阴森森的天空,我闭上眼睛靠在后座试图放松自己,但仍然像是芒刺在背一样,心慌得无法安坐。

然后我回想起小时候在奶奶家的情景。那是一个小城市,里面除了的士,还有小巧的三轮车、电动三轮车,以及灵活的倒骑驴。这些交通工具价格便宜,而且体积小巧,可以在如织的车流中穿梭、轻轻松松地在辅道中行进,而不用担心被堵住什么的。

就在我睁开眼睛打量周围,考虑着要不要抢一辆自行车什么的来骑到娜娜说的那个地方,前面的车终于动了。司机重重地一打方向盘,车子像脱缰的野马一般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然后横冲直撞,最后神奇地来到了一条广阔的大道上。

我一脸崇拜地望着那个司机,司机也对自己造成的视觉效果相当满意,于是在我下车的时候,他把零头给我免了。

我拎着一些橘子,黑色的皮靴踩在地上,带动靴子上银色的扣环发出沙沙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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