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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时纪(23)

我说:"写到这儿,就是个好结局,何必写完呢。"

儿子说:"可我总觉得这故事还没完。"

于是周日的时候,我开车带儿子去了墓园。

儿子第一次进墓园,显然有点紧张。我们走了一段路,正好看见有个老得不成样子的老太太被几个人架了起来,已经哭得不成样子,嘴里还在念着"国强啊,安远走了,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看样子是有钱人家,他们家立着三个墓碑,墓碑周围划出了一个不小的圈子,这可绝对是特权。一眼望去,周围都是林立的墓碑,哪里有占了这么大一块地方的。

我拉着儿子继续往前走,拐了个弯,到了。

墓碑上还放着新鲜的花,看来是有人刚来过。我蹲下身,指着墓碑上的照片,对儿子说:"看,就是他。"

儿子仔细看了看,说:"真年轻,这看起来才二十出头。"

我说:"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而且算起来,他只比我小一岁。"

儿子惊讶地说:"真的?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我说:"那时候你还小,三岁都不到,有坏人要来绑架你。"

儿子说:"怎么跟电视剧似的。"说着咯咯地笑了。"妈,你说事儿的时候别老用小时候给我讲蓝猫的故事的那种语气。"

我说:"这可是真的。然后这个叔叔去救你,结果差点被人打死。"

儿子住了嘴,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过了一会儿,他说:"怎么能这样?那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说:"是啊,所以最后你老妈我就去跟他们打官司。结果官司打赢了,对方也进了监狱,不过这个叔叔是救不回来了。"

儿子说:"是因为被打得太严重么?"

我摇摇头,说:"也不是。主要是因为感染了--你那个叔叔得了病,所以一旦感染了,不论是感染了什么样的病菌,都是致命的。所以他躺在床上弥留了一段时间,就去世了。"

儿子看了我一会儿,然后问:"绑架我的人是谁?"

我说:"回忆录里写了的,你猜猜。"

儿子说:"那个拿钱要把我带走的女人?"

我说:"宾果。"

儿子看着我,表情里渐渐地流露出一丝难过来。我过去没跟他提过他的生父是谁,他一直想知道,我以为用这种委婉的方式告诉他,他还会好过一些。

出乎我意料地,他没有问起他爸的事,而是说:"然后呢?你另外那个朋友呢?那个女孩子?"

我笑着说:"什么女孩子啊,你得叫阿姨。"

儿子说:"唉……女人不都是喜欢别人把自己往年轻了叫嘛。"

我弹了他额头一下,被他闪开了。

回想起过去他还像个小粉团儿一样窝在我手里的日子,时间过得真快。如今这小子说起话来粗声粗气,喉结也出来了,往那儿一站,都有我这么高了。

正发着呆,儿子忽然郑重其事地冲着墓碑鞠了一躬。我看着他这么做,忽然觉得,哎,这孩子还真就长大了。

然后我又看看墓碑上那张笑脸,回想起那个时候的事情来。

那一年,我二十岁,他十九岁,她十七岁。

时间过得太快,将色彩明艳的照片洗黄。

儿子问我另外那个女孩儿在哪儿,我也说不出来。其实在我印象里,她的模样一直停留在她上学时的模样。

第一次看见她,还是黑色的短发,黑得挺漂亮。那时候我坐在医院里,心情惶恐,没有仔细注意她。再见她时,她就变了,一头红发耀眼而张扬。

回想我们最后呆在一起的时光,回忆仍然清晰,甚至出乎我的意料。十五年前的事情,我却记得那么清楚,也许是因为那个年代无法不让人印象深刻吧。

现在我可以微笑着对十来岁的孩子们说,你们还太年轻了。我可以劝解他们不要走上不正确的路--但我曾经年轻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听取别人的劝解的。

总要自己摔倒过,才明白如何爬起来。

我又想起了那封信来,是她寄给我的。多年没有她的消息,好不容易收到一封信和一个包裹,却是坏消息。

包裹里有日记,还有一些重要的遗物。

在我印象里,她一直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没想到也会写日记。里面零零散散地记载着一些她这些年来交往过的人的事情,但穿插的最多的回忆,还是关于他的。

所以说,即便过了十年,有些事情还是不会变的。

我开着车子跟儿子回家,儿子回到屋子里,我则重新在写字台旁坐下。

包裹里有一只挺漂亮的沙漏,我记得那还是默默两岁的时候,他们去东京旅游的时候带回来的。给我的是一面刻着白鹤的小镜子,默默的礼物是一只浅草观音庙的铃铛,放在阳光下还会变色。除此之外,他俩也没买什么特产,只买回来一只特殊的沙漏。为什么说特殊?别的沙漏都是从上往下流砂,那一只是从下往上流砂,刻度也是反过来的。

当时她笑得特别开心,还说:你知道么,日本管这个叫砂时计,这可比沙漏好听多了。

男的说:一个语言差异你都能乐成这样,服了。

她说:你不懂,这种东西女人看了最开心,就像是青春的岁月又回来了……

我当时静静地看着他们斗嘴,然后笑。

他在医院里带着呼吸机的时候,她总是拿着那只沙漏静静地发呆,然后很孩子气地说,搞不好刻度一反,时间还真能倒流呢。

结果他死了,她走了,我带着默默搬走了。

手机震了两下,我拿起来一看,有两条未读短信。第一条是催谱子的,我大概看了看,然后转而浏览下一条。

"我出狱了。"

我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然后删掉了那条短信。

(全文完)

关于本文

平坑的感觉真是爽歪歪……

我又多了一个红色的“已完结”!哦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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