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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时纪(22)

我说:"那女的说会告诉他,我也不知道。"

申易说:"甭管他了,娜娜的事儿重要点儿。"说着他习惯性地把下巴靠在我肩窝,说:"你慌什么。娜娜肯定没事儿。"

我又习惯性地摸自己的小腹,难受了一下。

混蛋申易,这儿以前还有你的孩子在里面呢。

然后我说:"什么时候生孩子的是你媳妇儿,你就不这么说了。"

申易笑:"咱不要孩子。"

我脱口问:"为什么?"

问完我非常后悔,但又在想--他这么说什么意思,我是他什么人?

申易跟毛毛在一起的那一段儿,很难说是不是染病了什么的,但我完全不在意他是病毒携带者或是别的什么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我那时候年轻不知轻重,还是太疯狂。我后来去整理毛毛留下的东西的时候,看过毛毛的日记。上面就写着那天毛毛对申易说过的一席话,也就是那个时候申易开始不太正常的。

但我看到那一篇日记以后,马上就原谅了申易。

爱情这个东西没有是非对错,只有深或者浅,最浅就是不爱了。我对申易就是最深。所以哪怕我一声不吭地把孩子打掉,我也认了。申易对我什么感情我就没想过了,但是他对我好,这就行了。

说我们是情侣,也不算。他跟我说了分手以后,没说过复合的话。他现在这么搂着我,我就觉得什么都美好的不成了,计较别的干嘛。自那天他跟我说他把毛毛推下阳台以后,精神就好了一些,因为我对他说"什么都一样,你还是申易,我尹伊呢还是就这么待见你。"

我和申易不上床,不接吻,除此之外,亲密得像是一对诚挚的恋人,融洽得像一对儿死党,吵着吵着却会不时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问完为什么以后,申易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术室的门就开了。申易站了起来,那个时侯我还坐在他腿上。他站起来的时候用手轻轻一托,就这么抱着我,等他站直了,才把我放下地。这小子一向很有劲,我跟他在一块儿的时候真跟考拉没两样,去哪儿都不用自己使劲儿。

医生走出来,说:"情况挺好的,有希望两个都保住。"

我一下子就激动了,搂住申易的脖子喜悦地大叫:"我干儿子要出生啦。"

申易说:"注意点儿影响,看你那样儿吧,跟一疯人院放出来的似的。"

我扭着他耳朵,骂:"你才是,谁家圈没关好把你给放出来了。"

有个路过的护士说:"哎哎哎,安静点。"说"点"的时候都不带儿音的,又是港台腔。

我吐了吐舌头,不说话。申易一脸严肃不说话,等护士走了以后,申易忽然回头用额头重重磕了我脑袋一下,疼得我龇牙咧嘴。我说:"你个病人……"

申易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说:"你额头太扁,我给你撞圆的,免费整容还不高兴啊。"

窗外的阳光特别好,温和不刺眼。时不时有闷闷的风吹进窗子,暖洋洋,像情人的手,慢慢抚摸着皮肤。

三小时后,婴儿的啼哭声传来,清脆又可爱。

两天后,舅舅一家抵达赤鱲角国际机场。

当天下午,娜娜出院,带着新生命住在我家。

小宝贝起名叫苏默,还是娜娜的坚持。不出我所料,果然是个儿子。

苏嘉一直没露面,直到一个月后,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敲开我们家的门,然后扔出一包钱,说要领走默默。

我和申易诧异地对望了一眼,看着那个女人。

不过我还是依稀辨别出来,这是那天拿着苏嘉手机的那个女人的声音。她倒好,在我们家上演了一出琼瑶戏码,说自己真心对待苏嘉如何如何的,但因为失去了生育能力,所以想抚养这个孩子。

娜娜站在门口,一脸漠然地听着那个女人的哭诉。

如果说女人什么时候能够在面对有关爱人的一切时,仍然能够保持理智,并且无比坚强,那么就一定是当她的孩子出生以后。

娜娜保护苏默的心情,让她坚强起来。

理所当然地,那个女人被拒绝了。

高考结束以后,我打包行李去了北京,依然跟申易合租那间最初的房子,上完课,我坐二十分钟的地铁回家。毛毛不在了,换成了娜娜,所以每次回家都能尝到娜娜的手艺,日子过得真是不错。申易甚至能很自然地说:"没有那小子跟我抢回锅肉,太爽了。"

一年过去,哪怕苏嘉出现在电视上,娜娜也能很平静地看着,哪怕所谓的音乐系才子嘴里哼着的是她的歌。有时候申易也跟她开玩笑,说娜娜啊,你怎么不自己去写歌?娜娜笑,说我这不是还有个小人精要带呢么。说着她摇一摇怀里的苏默,苏默柔软的胎毛耷拉在光洁的小脑瓜上,继续卖力地吮吸着奶嘴,大眼睛亮晶晶的。

我伸出手去戳苏默的脸颊,苏默气愤地抓住我的手指,发出奶声奶气的哼唧。

南国的天空蓝得不带一丝杂质,清澈得像新生命的眼。明亮,纯净,一如我的心情。

(完)

后记

我伸了个懒腰,推开面前空了的咖啡杯,正准备关台灯,儿子就贼眉鼠眼地凑了过来。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默默,怎么了?"

儿子说:"妈,我都跟你说了叫我大名的。我今年都十五了,你再叫我默默,多肉麻啊。"

我说:"行,苏默同学,你有什么事儿?"

儿子笑了,说:"妈,你那小说给我看看还不成吗?"

我说:"什么小说,那是我自己写给自己看的回忆录。"

儿子不依,说:"管你回忆录什么的,连我同学都能看,为什么我不能看?你还是不是我亲妈啊?"

我有点儿心软了,尤其是咱儿子一脸不乐意质疑我是不是他亲妈的时候。我冲他招了招手,他立马跑了过来,搂着我肩膀把我按在沙发椅上,忙不迭地说:"妈你坐这儿,我去外面搬个凳子来啊。"

我笑骂:"这孩子。"然后我回身,打开word,调出了小说的底稿。

不一会儿儿子就吭哧吭哧地搬了个凳子进来,坐在我旁边,还递给我一杯热乎乎的咖啡。我心里感动的啊,瞧,咱儿子都知道关心妈妈了。

小说不长,儿子看书又快,不一会儿就翻到了最后一章。不出所料,儿子先说:"哎呀,妈,这不是我吗。"

我说:"是啊,怎么了。"

儿子说:"胡说的吧,我怎么没听说过你有这俩朋友。哎,你不是要告诉我,我是哪个明星的儿子吧?"

我说:"很遗憾,你爸不是明星,不过我那两个朋友都不在了。"

儿子"啊"了一声,问:"不在了?"他本来一脸惊讶,但一看我表情特别平静,就开始纳闷儿了:"出国了?没联系了?"

我说:"去世了。"

儿子瞪圆了眼睛,低声问:"怎么会呢?"然后他回头看了看文档下面那个"完"字,又问:"可你这不是写完了么?他俩不是好好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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