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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时纪(13)

娜娜很惊讶,然后问我:"你告诉申易了么?"

我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然后说:"那天他跟我说分手的时候,我完全忘记了要告诉他这么一回事。他第二天就消失了,我联系不上他。"

娜娜责备道:"天哪,你这孩子怎么对这么大的事儿都不上心。"然后她很自然地掏出了手机,说:"我打电话给他。"

我看着娜娜这一系列的动作,忽然觉得自己很傻,仿佛在娜娜面前,我简直连三岁小孩都不如。

娜娜拿着手机搁在耳边,肩上的长发轻轻滑落。她安静而美丽,像一幅油画。然后电话接通了,娜娜说:"申易,是你么?"

居然通了。我想我的号码一定被他设了来电防火墙什么的。

有一瞬间,我很想抢过电话,大骂一句:妈的,你以为我会缠着你吗?

话筒里传来模糊的说话声,娜娜把手机递给我,我摇摇头,娜娜露出一个像是调节幼儿园小朋友纠纷的大班老师的笑容,然后对着手机说:"申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对你说。"然后她轻轻按下了扬声键。

"娜娜?有什么事儿。"申易的声音,微微有些喘。

"尹伊她有你的孩子了。"娜娜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申易忽然发出"哎哟"一声喊,娜娜皱着眉头将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一些,然后话筒里传来申易的道歉声:"啊,娜娜不好意思……你干什么!别闹……"

然后话筒里传来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玩玩儿怎么了,你丫就小气吧……"

娜娜眉头皱得更紧,问道:"申易,你跟谁在一起?"

我伸出手,握住了娜娜的手机。娜娜以为我要跟申易说话,于是放开了手。

我按下了红色按钮,结束了这场通话。

娜娜不解地看着我,问道:"怎么了?"

我平静地说:"没什么。娜娜,我觉得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去把孩子打掉就好了。申易人在北京,根本来不了,说了也没用。"

娜娜说:"这怎么可以--上次我出事儿的时候申易不也来了么,你还是他女朋友呢,他怎么就不能来了。什么你自己的事,你这是在自己作践自己呢。"

我笑了笑,说:"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女性也要独立,没必要非让谁负责什么的,上床又不是一个人的事。还有,我现在不是他女朋友了。"

娜娜还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停住了,然后站起来,朝着我背后那方向挥挥手,嘴里说:"尹伊,他来了。"

我回头看,然后看到苏嘉正拉着一个行李箱,朝我们走过来。

苏嘉也没认出我来,而是不疾不徐地拉着他的箱子,走到我们面前,然后拥抱了娜娜。过了一会儿,他们分开,娜娜微笑着对我说:"尹伊,这是苏嘉。"

苏嘉原本在看着娜娜,一听这话,立马转头看我。他用跟娜娜很相似的眼神,认认真真地看着我,然后说:"尹伊……?"接着他"啊"了一声,用肯定的语气说:"尹伊!"

我说:"是我。这么快就不认识了?"

苏嘉看了看我红艳艳的头发,又看了看我扩得可以塞下两只铅笔的耳洞,然后由衷地说:"你变化真大,的确是搞艺术的哈。"

娜娜问:"你们认识?"

苏嘉笑着点点头,没有一丝不自然。他说:"这是我同学。"

娜娜乖乖地"哦"了一声,然后倚在苏嘉看上去并不那么可靠的肩膀上,笑着说:"真巧。"

我说:"是啊。真没想到。"

我们三个人都保持着平静,但真正平静的,只有娜娜一个人。

我被苏嘉是娜娜肚里那块肉的爹这个事实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以至于我几乎无暇去考虑刚才申易话筒里传来的毛毛的声音,以及申易在说:"你干什么,别闹"这句话时,那种不容我忽视的、跟从前一模一样的语气。我每次搂住申易,咬他的耳朵的时候,他的语气就是这样,带着极力压制的慌乱、以及可爱的羞涩。

伪装

在大人们看来,我们这个年纪正是还有真正诚挚的友情存在的时候,但其实不然,我一直觉得人的自私和劣根性并不因为年龄而有所消减或增长。董萱那样恶毒的女孩子还有很多,并不是说从高中开始有的,可能在你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有了,只不过人使坏的技巧是一定会随着年龄增长的,这种现象往往也是在懂事的年龄才开始凸显出来。

这就像是什么东西从里面烂掉了,人往往一开始是发现不了的,总得等到这腐败慢慢地渗透到了表皮,才会引起人的注意。

即便是能够一起吃饭一起上厕所一起逛街的女伴,也算不上是真正的朋友。必要的时候,还是得捅你一刀。

从高三开始,就有很多做作的女生买来花里胡哨的同学录在班里分发。

你能不能收到同学录,能收到多少张同学录,俨然成为你人气的象征。你送出去的同学录能收回多少,同样也象征着你的人缘好不好。

什么才叫好人缘?那就是所谓的自拍时总把镜头放在脑袋上面倾斜固定角度、跟口中只有男人和美容这两样东西的女人一起吃饭一起上厕所恨不得同穿一条裤子,每天写完的作业总是能大方地借给别人抄的那种人。

我很清楚我这些同学们唯一的交集只是在这个班级里而已,一旦我们各奔东西,从此就还是陌路人,这就是为什么我从不费心去写什么同学录。也正是因为我拒绝写什么同学录,所以再一次被某个群体排了。

所幸我们班里雄性激素分泌正常的男的全都对这种事很不齿。

这也是为什么,我的好朋友大多是男性的原因。起码他们不会要求跟你一起吃饭一起上厕所或是玩自拍写同学录什么的,而我也没有作业可以借给他们抄。

但是我格外珍惜女性的友情。女性大多敏感,但假如能够真正互换真心,大多是一辈子的友情。我和娜娜,现在就是这样。

因为不敢回家,所以我打算去住旅馆,但被娜娜阻止了。娜娜的心很好,非常好。她坚持要我跟她住在一起,并对我说这是互相照应,但我知道这是因为她对我能否一个人处理这件事感到担心。

娜娜就是这么一个善良的女孩,她让我忽然想起原来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也是可以具备无私、体贴以及善良这三种美德的。尤其她还是个美丽的女孩子--我所知道的同龄的美丽女孩子,大多把时间花在打扮自己、吸引异性这种事情上了。

所以我们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朋友,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很神奇,也是这几个月来唯一能让我高兴的事情。

我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问起什么时候手术,我说下个礼拜日。中间我极力试图隐藏我的年轻,但医生听到我说下个礼拜日的时候说:"现在学生不是放假了么?怎么不尽早做了。"

我猛然意识到我过去对于的看法有多么的愚蠢。无论如何,我还是个小崽子,怎么伪装都是。我们这一代或许很早熟,甚至一代比一代早熟,不过那没有用。成年人,就是一种能够轻轻松松看透小崽子们的伪装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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