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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下春波绿(6)

"你没发觉吗?你已干了太多计划外的事。”

寒惊鸿又一怔,慢慢低下头,听着白发人继续道:“若非如此,你也不会名声大操,我也不会来找你。"

计划外,是指那些还有保存价值的恶势力吗?

"寒明白了。”寒惊鸿垂下眉,微微笑了起来。那种具有代表性的,明亮,耀眼,就算是敌人,也会相信的温柔笑容。“当初只是想着若不干些计划外的事,云照影会起疑的,为了长久之道,寒才配合他。寒本以为师父明白,不用寒再解释。如今看来,却是寒的失误了。师父请放心吧,寒知道该怎么做。"

“很好。”白发人终于转回身来。他的外表并不很老,但骨子里弥漫着萧瑟的老人之味。极度的偏执扭曲了他正常的年岁,他的一生都在为了挽回当年那场失败。

“还有一事。月华郡主莹无尘现在在垂虹山庄吧。”

“……大概吧,寒刚回到来就立刻来见师父,还没见到郡主本人。”

白发人有些满意地弯起唇角,又很快收回。“你知道莹无尘是靖南王爷的独生爱女吧。”

无名教有谁不知这位皇上七叔,权倾朝野,炙手可热的靖南王。更何况这只是台面上的,台面下他更是现任暗流首领,是轩辕皇朝参与三家斗争不可缺或的左右手。寒惊鸿点了点头。

“靖王膝下无子,百年之后,全身家当都是他这个独女的了,利害关系,你也明白吧。”

“是的。”

“所以,这次就不要违逆你父亲了。把莹无尘争取到手,日君之座便非你莫属。”

寒惊鸿沉默片刻。“师父,这事非同小可,让寒再想想吧。”

白发人有些不愿,但也知不能逼得太紧,免得引起反弹。

“好,你慢慢去想。为师相信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择。”

第三回

夜已深,荡雪小筑烛火渐熄,也静了下来,唯有云照影所住的霁月斋犹有烛火照耀。

屋外竹影婆娑,月光如织。窗内,小小的油灯,照不亮周围三尺之地,给房间凭添了分凄幽之色。光洁的水磨青砖没铺上垫毡,雪白的木墙上挂着一琴一剑,一小轴山水之画。屋里的一切装饰都以简洁为主,简洁中,却透出孤冷自傲,与它那素衣的主人一般孤傲。

云照影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竹影随风,似柔还韧。东风临夜冷于秋,初春的风还带着深刻的凉意,刮在脸上隐隐生痛。烛火晕晕,明灭不定,黯黄的光芒在他脸上拂拭,却染上不暖意,肤寒如雪,寂寞如雪。

久等的敲门声终于响起,云照影从沉思中惊醒。“门没闩。”

推开门的少年换了一身天青色的软袍,身形虽还不够高大,已可见未来的坚忍。

“熙儿。”

“大哥,你不能再叫我熙儿了。”少年面对唯一的亲兄长,微微笑起。“再过不久,我就只剩宝亲王这个封号了。”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云照影一向镇定,也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弟弟。

“父王身体再不静养,迟早会再度咯血的。现在朝中君弱臣强,皇上身边也需要一批新血来扶助他。所以,再过两个月,大概诏书就会正式下来。”少年描述着未来的景象,无喜亦无悲。

“但……”云照影看着弟弟,才十四、五岁的年龄,肩上便要担下厚重的责任,心下不由涌起内疚。“这本该是我……”

“大哥,你不想做的事,我自会代你承下来的。这事我做来也不觉有何违和,或者我天生便适合官场吧。”少年低下头。“我们这样也是各得其所。你当你的富贵散人,我掌我的生杀大权。”

这话若由三四十岁的人说出来,才是象样,如今却出自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云照影突然觉得,自己避开的黑暗,全让弟弟接收了。到底是如何的磨练,才会让他说出这样的话。

“熙儿,你的册封之典,想要我送你什么礼物?”薄红的唇吐出承诺。

“我不需要什么礼物。大哥,只要你到时有出现就好了。”状似随意说着,垂下的目光却有些黯然。“就在两个月后,很快就到了……那时,大哥可千万别再叫我熙儿。”

“就这样?”

少年倔强抿唇不语。

云照影叹了口气。

“好,我答应你,到你册封之礼为止,这两个月我都会呆在王府陪你。”

窗外的风呼啸而过。

一句话,一个时间上小小的改变,命运之轮正式宣告了脱轨。

只是在当时,谁也不会知道。

多少年后,云照影回想往事,亦曾想着,如果当日,没有答应弟弟回王府二个月,一切的事情是不是会不同。

命运之线没有如果。一切只是妄想。

“真的?”少年眼一亮,似想笑又强忍住,用力一个鞠躬。“大哥,答应就不可以反悔哦。你好好休息,我也去睡了。”说完,怕给云照影有反悔的机会,急忙退了出去。

云照影凝神看着被关门带动的气流冲得摇晃不定的小火苗,半晌,伸手拂灭。

“虽知你是苦肉计,但我又岂是真的铁石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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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苦肉计效果如何?”黄衣少年还没睡,一见同伴回来就一骨碌从被窝里钻出来,同时为有可能的失败撇清道:“我一向百试百灵的,如果不成功,那是你技巧不好。”

少年瞪了他一眼,冷笑。“原来如此,看来下次不管你说得多可怜,我都不能信了。”

“喂喂,这不是同一件事吧。”不意惹火烧身的黄衣少年干笑,扭转话题。“云兄答应了没?”

“答应了。”少年脱衣上了另一张床,闭上眼。“虽然总觉得他似乎看穿了……”

“那不是更好么。”黄衣少年也钻进自己的被窝,笑眯眯道:“苦肉计也得愿者上钩才成。他若没那个意思,你装得再苦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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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

炮龙烩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香风。

吹龙笛,击亀鼓,皓齿歌,细腰舞。

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

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舞殿冷袖,风雨凄凄,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月流榭里,一水相隔,歌舞正欢,另一边的小阁里,坐着数人,当中一人看着水榭上的歌舞,笑逐颜开,鼓掌大赞。

“长吉真不愧是鬼才,一场平平凡凡的宴会,也能被他描写得如此华丽富彩,尽态极妍。再由舞月流榭的歌娘们唱出来,在下都要觉得,此刻身在瑶池之中。”

“寒少侠过奖,没想到你也喜欢这种——桃花之源,哈哈,真是的,若小弟早知道的话,小弟早就作东请寒兄一游。寒少侠刚回到家,椅子都还没坐稳就上小弟这捧场,小弟寒舍篷壁生辉,哪怕是瑶池也不敢相换啊。”坐在寒惊鸿对面,口沫横溅,说个不停的三十多岁的“小弟”,正是这家舞月流榭的主人杨柳枝。他的脸色黄中透青,一脸病痨相,偏又自命风流,打扮得花枝招展,快冻死的时候还拿把纸扇摇摇摇,一笑起来,就一副喘不过气的样子。

“杨柳兄,你也太谦了。”仰首喝下一大杯酒,寒惊鸿继续大笑。“你这舞月流榭远近驰名,哪用在下给你添光。来来来,再喝一杯。”

杨柳枝陪着饮了一杯,抹去唇畔酒渍,被肥肉挤得快看不见的小眼睛一眨。“听说山庄里有位贵宾,不知寒兄见着了没有?”

“贵宾?”寒惊鸿微微向后,不着痕迹地避开他喷到自己衣上的唾沫。“你是说……”

“当然是月华郡主莹无尘啊。”杨柳枝说得不胜向往。“若说起来,除了皇宫大内,天下少有小弟未曾见识过的名花。论起倾国之姿,自是首推武圣庄的柳依依柳大小姐,她那脾气,虽然是火爆得惊人,但她的容貌,可真是国色无双哪!可惜她后台太硬了,只有远观,谁也不敢近赏……话说回来,月华郡主虽不如依依姑娘芳名远播,皆因她皇室贵胄,养在深闺,轻易不抛头露面的。但对她的美丽,京师也是有不少传言。据说她原本不姓莹的,是皇上见了她,赞她皎如清月莹无尘,于是她才改名莹无尘,封号月华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