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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下春波绿(26)

“昨晚就不见你说自己是病人……”云嘀咕了声,想起昨夜之事,脸色突然红了起来,周身冰冷的水也越来越热,好象寒昨晚爱抚在他身上的手。

在自己有更丢脸的反应前,云照影猛地站起身,寒来不及反应,就见他衣服一卷,鸿飞杳杳。

美人出浴最动人的一刻被错过了,寒叹了口气。

“没事轻功这么好干嘛……”

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两天后,湖上真的架起了一座桥。

云的能力或许很强,但绝不包括手工。粗细不同,大小不一的木板连在一起……嗯……还真是……古朴可爱啊……

寒惊鸿苦思半天的形容词让云笑靥如花,同时狠狠一脚,把寒踢下水去。

寒忘了,云最讨厌别人骗他了……虽然事后从湖里被捞出来后,确实籍伤大吃了一把美人恩。

山中无甲子,寒暑不知节。可是尘世存在的一切因果,不会因为两人的不在而消失。

随着进伤势日渐好转,出谷的压力也近在眼前。

他们到底不是山中人。

云的沉默及若有所思,寒不是看不懂。有时,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追求什么,想要什么。

师父的认同?父亲的认同?日君的地位?曾给他白眼之人的另眼相看?

他想要的好象很多,又好象没有……

佛曰世人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求不得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五阴炽盛苦。

明知求不得是苦,更苦的是不知为何而求。

心底有只兽,不知魇足地吞没着一切。总有一天,会把他的生命也吞没。

他向云说,该解决的事始终要面对。

云没说什么。

第二天,两天出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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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步入江湖,已是一片血雨腥风。籍着寒惊鸿的事,神仙府与无名教再次对上了。云照影虽然不是神仙府的人,到底出身朝廷,所以,他没有问寒惊鸿任何事。

路上偶然遇到相识的人,见到寒惊鸿就象见到鬼一样。一通解说,得知真相后,寒惊鸿未死的消息立时在茶馆酒肆挥洒,传遍了武林各个角落。

消息传到垂虹山庄时,一身素衣的女子淡淡一笑,摘下了发上的孝花。

无惊无喜,无悲无痛。

当所有人都以为寒惊鸿没死,第一件事应该是回庄时,寒惊鸿却与云照影踏上了前往点苍的道路。

无数流言在武林上空飞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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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白发人依然一身倨傲,背对着徒弟。

“师尊急召,有何吩咐?”

“现在是个机会,通过这次,无名教元气大失,一定会大换新血的,而你,终于能当上日君了。”

“师尊意思是……”

“你需要有个表现的机会——阻止这次惩恶大会的进行。”

寒惊鸿静静听白发人的分析。

“当初总坛让独孤离尘南下歼灭血欲门,不料半路杀出尔亚札兄妹,接管了血欲门的势力,令本教功亏一篑,未曾成功。如今,为师已代你与尔亚札兄妹谈好,只要我们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他们就愿归入无名教门下。”

——所以,重九的惩恶大会,绝对不可以成功。

血欲门为害虽大,但罪魁已死,只要继任者能将众人带上正途,为正道所用,远胜于为了歼灭此敌而牺牲众多生命。

所谓正邪之念,有时脆弱得不堪一击。

名目之下,结果才是重要的……是这样吧。

“我明白了。”寒惊鸿抬起头,清澈纯粹的目光在月下有些迷离。“师父是要寒重伤松石道长吧?”

“此事神仙府也想插一手,籍机打击本教。仅重伤松石道长是无法阻止大会召开的。为了大局,必须……”白发人淡淡道:“杀了他。”

身后‘咯——’地一声轻响,寒与白发人皆是神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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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在山道上奋力跑着,他知道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事情——名满天下的寒惊鸿,欲为血欲门而杀了松石道长。

这是个恶梦。青年牙关咯咯响着,他后悔自己不该为了采半夜才开的夜昙香而上山。

这些事必须告诉大家,好让大家有个防范。

山路晦暗,高下不明,但已隐约可见山庄的灯火了。青年呼哧呼哧,胸口都快裂开,却是欢喜之情……快了快了,进去就可以了……

风定,人定!

他看到寒惊鸿与白发人落在自己眼前。

他看到白发人说:记住韩信问路杀樵之事,莫因小失大。

他看到寒惊鸿点头,说:寒明白,师父您先离去吧。

他看到白发人离开,寒惊鸿手中的寒剑缓缓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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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溪边,缓缓清洗着手上的血迹,看血丝一缕一缕沉进溪水里,寒惊鸿不由苦笑,举起了手,看着溪水湿漉了苍白的手掌。月下的水珠,晦暗浑浊。

还洗什么?还有洗的必要么?从杀了那个人开始,还有什么血能让他更脏呢?

“寒。”

背后的轻唤,寒没有回头,看着溪水渐渐映出云高洁的身影。

这是个与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啊。多少次,怨着云为何不肯离开自己。但此时……

寒突然站起身,紧紧搂住云,紧得要将云融入身体一般,听着他的心跳,闻着他身上青草的清香,头埋入他的颈间。

只要云不发现,只要云还陪在我身伴,那就好了……

无论多么卑劣的人,还是有向往救赎的祈求。

云什么话也问,伸手,抱住这个疯狂而破碎的灵魂,一阵无能为力涌上心头。

只要一放手,这个灵魂就会彻底的破碎……但是,不放手,自己还能承受多少次的伤害?

沉默中,溪水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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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根本就没有区别,总是善恶杂呈的。为了大局,有时好人必须消失,恶人必须保存下来。只要到头来善恶终有报,那就可以了。这是寒自幼接收的观念。他并不觉的有什么不对,也不觉的自己做错了。但他知道,世人是不会接受这种观念的。所以,他一直不希望云知道……

明明应该留在山下的云,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松石道人的卧房?看着云望向自己震惊的目光,寒呆住了,手上的剑却像是有自己意识般,刺进了松石道长的胸口。

鲜血喷涌出来的那一霎间,寒惊鸿笑了。

与平时一样,明亮,耀眼的笑容。

老天爷,你终究还是讨厌我,舍弃了我了……

血也喷上云震惊的脸。他看着寒惊鸿将剑抽出来,然后,一个字也没交待就转身离开了。

那一幕对他的刺激太大了。寒惊鸿继续吃吃地笑着笑着,笑得起不起身。

若他刚才不笑,若他一脸诚挚懊悔地向云表达悔意,云是会原谅寒的,就象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他会装作那一幕是他眼花,或是在作梦……

但是,寒笑了。

他已没法撑下去了。

在云身边,见着那张清雅高洁的脸,就是对他罪证的指责。

像他这样的人,哪有资格得到幸福呢。

他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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惩恶大会是开不成了——又或许化悲愤为力量,照样开办。但到底会不会开得在,寒惊鸿已经不关心了。

师父的交待言犹在耳,他一个人茫然地下了点苍,随便捡了条路,就这么走了下去。也不知走了多久,依稀天黑过又亮了,觉得累了,随便在路边坐下,躺在地上。

明明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纸永远包不住火的。云见到他真面目后离开的场面,他心下早已反复想过,猜过千万回了。为何此时还是如此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