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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下春波绿(2)

“现在什么关系?”少年觉得自己越来越搞不清大家在说什么了。

“争强好胜的关系啊。”褐衣大汉一脸要笑不笑地,过了会儿,还是哈哈大笑。“两个小屁孩,喝赢了所有的大人,却喝不赢同年龄的同伴,结果不服气相比拼,不管太白楼楼主哀哀叫,硬是把当天太白楼上所有酒坛里的酒都喝光,一齐醉倒打起来……嘿,要不是当时两人年纪小,早被楼主暴打一顿脱光衣服扔到大街上了……唉……”褐衣大汉正说得得意,不知为何突然咬到舌头,痛得捂住嘴咿咿唔唔。

传说中的高人一下子掉到泥土上。少年瞪大眼,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表示自己心目中尚未成形的偶像碎散一地的悲痛。

“反正有了这样一个开始,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书生看褐衣大汉一时也是说不出话来,就自动接下睡前故事。“那两个都是好胜心极强的人,又年少气盛,不愿承认自己会斗不过一个同龄人,于是开始了没完没了的拼比。从基本的十八般武艺,到各种古里古怪的内外家功夫,这是武比,还有琴棋书画诗花赋,对联,小令,解谜之类的文斗。再到天文地理,医卜星相,诸子百家和三教九流的各种杂学都免不了的。不管自己会不会,只要能压倒对方一点点,都可以马上去学来比拼。到后来,眼见没法分胜负了,干脆拿别人来比拼,看谁除的恶多,看谁历的险多,看谁能先解开江湖上的谜,看谁办的事最难……”

“哪……哪有这种比拼法的!!”少年听得目瞪口呆,方方粉碎在地上的偶像挣扎着爬起来,用粘土将自己再次粘贴起来,向少年金光闪闪地炫耀。

“嘿,在这两人身上就会啊。”书生笑着下了结论。“这两人也当真是奇材,为了胜过对方,什么苦功都会下,听说还特别去学了龟息功,比赛谁装死装得象……比赛胜负不知,不过两人的龟息功,连氓山独吊鬼都忍不住叹息青出于蓝。”

“……也比赛这个。”少年一脸怪异,粘贴中的偶象再次摇摇欲坠。

“小鬼,话不能这么说,你知道,江湖上改朝换代是很快的,平均三五年就会有新人涌出,取代旧人。而惊鸿照影能在江湖上称奇称近乎十年,一直是武林闲事榜列为追踪名单的榜首,可不是因为他们的胡闹……虽然这两人也真的很胡闹就是了……”书生瞧瞧天色,‘哎呀’一声,道:“不说了,其他事情问你这位二师兄去,小生还有事,失陪。小二,结帐!”

少年很渴望地看着灰衣人。

灰衣人冷冷瞪他一眼。“看我干嘛,吃。”

瘪着嘴扒饭,却听不远处有人冷笑着自言自语。

“这两人哪有那么好,左右不过是两只瘟神罢了。大家把他们夸得那么好听,还不是因为在他们身上下了赌注……”

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偏就这么巧地送进了少年的耳朵。少年眨眨眼,很想过去问一下,但看二师兄冷着一张脸,坐在对面的两位大汉,一位还在垂眉默哀中,另一位捂着嘴,豹眼满室恶狠狠地游移,不知在找什么,较量一下得失,还是将好奇心收在心底。

“不过,惊鸿照影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我就在这里啊……”酒楼之后,空篷下简易搭着,专供过往脚夫挑贩歇息的小方桌旁,一位上上下下都沾了泥巴的青年笑嘻嘻地小声说着,手中的花生米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

坐在他对面的青年,看起来干净了点,但这一点点的差别,就像在大猪圈里滚一遍与在小猪圈里滚一遍的差别。他手中捧着杯茶,淡淡啜着,听到青年自语,轻哼了声。

青年瞧了他一眼,将花生米抛回碟,抓了抓杂草一样的头发。“水翁跟蛟老大要请客,要去么?”

喝茶的青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挑起眉,眼不动皮不动,居然还能很完美地表达出挪揶之色。“你确定要去?”

“我是很想去吃个白食。”有些痛苦地龇了龇牙齿,青年眉毛揪成了八字。“谁知道那个见鬼的九转锁仙阵出口会是在湖边,水一冲整个阵都塌了,银票银子全冲光了……”

“我不去。”习惯性地拂了下刘海,为指端触处细微的粘腻感而再次沉下脸。“吃过白食之后,留下的赔款,会比你白吃到的更多。”

“唉……”青年八字眉已经揪得快塌下来了。“这么多人都想请我们,我们却一个都不敢上门……”

喝茶的青年哼哼两声聊表赞同意思。

没办法,虽然那些不明真相的江湖人将事情传得十分动听,显得两人侠名满江湖人人争之若趋奉为上宾……但事实只不过是,两人破坏力强了点,对别人的帮助比不上损失的惨重,正被那些人追债中……瞧江湖上目前鸿门宴之多,就知道两人已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目前江湖上最大的赌盘,除了赌两人谁胜谁负之外,就是赌两人什么时候会被债主们抓到。

但对于只看到表皮,不明真相的人而言,还是很值得感动很值得震撼很值得人心振奋热血膨湃的江湖逸闻武林佳话——名满天下的惊鸿照影双双对看着叹了口气。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先找套衣服替换一下。”寒惊鸿哀了一声,提议道:“不如我们这次来打劫……”

“没兴趣,这个已经比过三百七十二次了。”云照影眼光在铺子外转了转,明显心不在焉。“而且我现在很累,不想再干任何需要力气的事。”

“可是……”

“寒,不要挑战我的耐性,把阿大阿二叫出来!”云照影真的累了,尤其陪这家伙胡扯半天,光喝茶下花生米,忍到现在已是极限。

“不要!”寒惊鸿一脸忧郁,抵死不从。“十年前才醉一次就被那两人一路笑着小屁孩,现在看我们这狼狈相,他们不笑得更厉害才怪!”

云照影冷冷死瞪他半晌。“你不叫我叫!”

“不行!他们是我的仆人。”

云照影忍无可忍,一拳打出。“你叫是不叫?!”

“说不叫就不叫,男子汉大丈夫,三心二意岂不教人见笑。”寒惊鸿坐在椅上一个偏身,举手托住云的‘黑虎掏心’,奇道:“你不是没力气了么?”

云照影顺势变招,手中一粒花生米突然打向隔了三桌独坐的一位杂货郎。

那杂货郎不知是听得太专注了还是因两人不入流的对话而起了轻视之心,结果眼见着花生米慢慢飞近,却怎么也躲不开,眼睁睁看着花生花粘在自己的神藏穴上,一股细而尖的劲流直刺心脉。

看着两个流浪汉一样的人手一扬,杂货郎就吐血倒在桌面上。小铺先是静了一静,片刻后,尖声四起,走夫挑贩们哭爹叫娘惊叫逃命,乱成了一团。

寒惊鸿皱了下眉毛,苦笑道:“有必要这么急么……”

这般混乱,正是混水摸鱼趁乱下手的好机会。寒惊鸿才说了一句,不过七个字,已见数道暗芒轻细无声袭向了云照影的背后,他轻叹了声,不知何时,一泓秋水已然在握,叮叮铮铮,细碎密响,牛毛般的暗器未及袭身便被吸到了剑身,顺手一甩,人群中至少倒下了五位。

暗器即是来自四面八方,自然不止云照影背后有暗器了,云淡淡一笑,目光直视着寒惊鸿的身后,修长白皙的手越过寒的肩,如莲华璨放,白幻幻一瞬间也不知化了多少招,当众人再次看到那只手的明确景象时,只见他一松手,掌心落下了一大把奇形怪状细碎繁琐的暗器。

酒楼上的人被楼下喧闹吸引过来,附在窗口往下望,此时震天响地传来叫好声。惊鸿照影展现的功力并不很复杂罕见,但两人动手时放心将自己背部交给对方的默契,却甚是罕见。江湖中人刀口博命,背后正是最危险最容易受伤之处,莫说在激战时放心交与他人,就算是平时,若有陌生人突然在身后出现,不一刀劈下已是涵养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