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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294)

阎士良满脸陪笑道:“好,一定,一定。”

狄青无奈,只能向郭府回转,他回到京城后,一直还在郭家居住。物是人非,郭逵长高了许多,也壮了很多,见到狄青回来后,嚎啕大哭。狄青心中难受,好生的安慰了郭逵。郭逵不再习文,改练武技,几乎天天闻鸡起舞,和狄青对练。

郭遵战死后,赵祯心痛不已,厚赐郭家,郭逵因此早被提拔为三班之列。狄青却知道郭逵志在边陲,抗击西夏为大哥报仇。狄青有感郭遵的恩情,对郭逵照顾有加,心道反正无事,就悉心和郭逵切磋。这刻赵祯既然不想见他,狄青就想回转去见郭逵。

狄青行在路上,正过了一条长街,突闻前面铜锣声响,兵士开道,有一金顶小轿行过来。

行人见状,知道轿中多半是皇亲国戚,纷纷退让到一旁。狄青也闪身路边,静待轿子通过。这时天空一声燕鸣,狄青抬头望去,见到有新燕衔泥徘徊,貌似孤单,心中想到,“过几日,要去杨伯父那看看了。”

他回转京城后,一直没有再前往杨府,听说杨念恩最近生意做得不错,也就不再前往叨扰。都说睹物思人,他狄青戎马多年,从未有一日忘记羽裳。一想到杨府,就想到那蟹壳风铃、那眼儿媚、那本沾满欢笑泪水、如烟往事的《诗经》……

狄青望着那燕子,眼帘微润,正怅然间,那轿子已到了他的身旁,缓缓地停下。狄青略有惊奇,听那轿子有人说道:“狄将军,一别经年,一向可好吗?”

轿中人声音轻柔,狄青听了依稀耳熟,却想不起此人是谁。

沉默半晌,轿中人笑道:“狄将军,妾身常宁。”

狄青恍然,终于记起轿中人是谁,忙施礼道:“臣狄青,参见长公主。”当初他回转京城,赵祯曾想留狄青在身边,曾要将妹妹常宁公主许配给狄青,却被狄青断然拒绝。狄青后来虽有歉然,但已淡忘此事,不想常宁竟还记得他,居然还和他打招呼。

常宁公主似乎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许久不见,狄将军看起来还是一如往昔。”见狄青不语,常宁公主问道:“适才妾身路过,见狄将军愁眉不展,似有心事,不知能否和妾身说说呢?”

狄青苦笑道:“臣奉旨回京,本有急事要见圣上,不想听阎士良说,圣上身子不适……是以忧心。”他说的含糊,掩盖了真实的心意,同时言语试探,想确定赵祯是否真的病了。

轿中的常宁沉默了半晌,这才道:“原来这样呀,那妾身有些无能为力了。不过狄将军也不用过于忧心,想你鏖战西北,一心为国,此心天日可见,很多人不会忘记你了。妾身有事,先走一步了。”言罢,轿子抬起,慢悠悠的离去。狄青摇摇头,才待举步,突然感觉有人在留意他。

狄青侧望过去,见到路边站着两人,一人是个盲者,手拿两块梨花,另外一人是个姑娘,手拿曲颈琵琶,梳着两个长辫。

望着狄青的是那个姑娘。

狄青见到那姑娘,就有些眼熟,再望见那盲者,就记起那盲者姓江,那姑娘叫做露儿,他曾在安远寨见过这爷孙儿。

见露儿想说话却又不敢,狄青大踏步的走过去,主动道:“江老丈,露儿姑娘,怎么到了京城?”

露儿又惊又喜,不想狄青还记着他们,羞涩道:“狄将军,真的是你呀,不想你也到了京城?自从安远大捷后,就一直没有听说过你的事情,我们是从安远说书到了京城,你……伤好些了吗?”

狄青一笑,“早过了半年,怎会不好?你们在京城可过得惯,需要帮忙吗?”他见露儿适才有些胆怯的望着他,只以为这爷孙有什么为难之事。

盲者早听到狄青的声音,一直喏喏不敢出声,闻言忙道:“过得惯,不需要麻烦狄将军了。都是这丫头,隔着好远就说你在附近,老汉我还不信,没想到真碰到了将军,老夫可真是幸运。对了,我们还有事,前几天有个公子赏脸,竟给了百两银子,让我们在这酒楼说书十天……说的是狄将军的故事。”

狄青倒有些尴尬,道:“那……不错呀。江老丈,我就不打扰你们说书了。”说罢转身要走,露儿叫道:“狄将军,你不上去听听我们说书了?”

狄青脸有赫然,道:“你们以说书为生,怎么说我没有意见。但我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听了。”

盲者呵呵笑了起来,拉了一把孙女道:“那……狄将军,我们就去说书了。你请去忙吧。”

狄青当下告辞,大步离去。

露儿嘴已撅起,一跺脚,恼怒盲者道:“爷爷,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再见狄将军一面,你好像要撵人家似的。”

盲者手中梨花木敲了下,发出声脆响,可人却沧桑道:“露儿,你长大了,也应该懂事了。狄将军肩负重任,戎马倥偬,肯定事情很多,他能记得我们,过来和我们说两句,主动帮我们,已是我们前生修的福气。他的忧愁比谁都多,我们就算不能帮他,可也不能总缠着人家,给人添麻烦了。他是将军,他是天下无双的大英雄,我们是说书的,和他不是一个天下的人,你应该懂得的。”

露儿涨红了脸,咬着唇,半晌才赌气道:“我懂,我比谁都懂。我从未想过要嫁给他,你别多想,我只想好好看清楚他,多记他说过的几句话,然后话于你知。你若真的明白事理,那以后就不要总向我追问狄将军的相貌了。”说罢一甩辫子,上了酒楼。

盲者苦笑不语,又闻脚步声跑到,露儿又跑回,“噗哧”一笑,拉住盲者的衣袖,说道:“上楼吧。那公子还没有来。”

盲者摇摇头,和孙女上了一间酒楼。露儿上楼时问,“爷爷,那公子一出手就百两银子,每次来听说书,又总有几个人护卫,你猜他是谁呢?”

盲者皱眉道:“管他是谁,他这么喜欢听狄将军的事迹,当然就是好人。他又多少人护卫有什么关系,我们说的内容问心无愧就好。”

说话间,二人上了酒楼的二楼,早有酒楼老板迎过来,招呼道:“江老汉,今天来的早呀。这边坐……”

酒楼中早坐满了食客,见盲者前来,纷纷招呼道:“江老汉来了,今天准备说些什么呢?”

原来这几天有位公子颇为阔绰,给了江老汉百两银子,就说狄青的事情,连说十日。酒楼的食客有免费的说书,当然纷纷赶来占座,一时间酒楼生意大好,老板自然对这爷孙很是客气。

江老汉坐下,露儿调了下弦,就有人催促道:“江老汉,快说吧……今天是不是要说安远大捷了?”

盲者笑道:“今天说的正是安远大捷,不过正主还没有到,各位看官还请稍等。”众人都知道盲者等着付钱的那位,嘟囔道:“这人素来准时,不知今日为何来迟了?”

话音才落,楼梯处又有脚步声响起,众人都道:“来了,来了。”

露儿举目望过去,见到先有两人并肩上楼,目光灼灼,四下望望,这才请后面的那公子上来。那公子低着头,匆匆而走,到了雅间坐下,有个侍从陪着他,为那公子满了酒,珠帘垂落。然后那侍从尖声道:“好的,可以开始了。”

每次那公子来,都会到雅间休息,隔帘听江老汉说书,行事有些古怪。众人见怪不怪,不以为异,都道:“好了,开始吧。”

盲者一笑,敲下梨花板,清了下嗓子,沙哑着先唱道:“塞下哀雁唱离苦,千里落日孤城兀。将军百战惊风尘,贤者十年履霜露。”

露儿跟着弹着琵琶,铮铮嗡嗡,乐声中满是萧索愁苦。乐声方歇,露儿已道:“爷爷,你今日说的是安远大捷,为何先说这四句呢?”

盲者道:“凡事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这说书也是一样,开始总要点点缘由。老汉我这四句中,说的是西北边陲的情况,也说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