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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178)

延州城内,还不到千余的守军,若党项军攻过来,延州怎么守得住?

夏守贇、李士彬到底在做什么?这么多的党项军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

范雍也顾不得多想,立即传令,“急召刘平、石元孙等部回返救援延州。”范雍不是都部署,但夏守贇不在,就只能勉为其难的做起都部署的事情。

他已顾不上土门、保安军如何,眼下死保延州,才是西北的第一要义!

张玉听着范雍调兵遣将,神色木然,心中只是想,“禹亨让我报信延州,再找狄青。可狄青现在……在哪里?”

狄青正在平远寨。

才送走张玉,狄青就接到消息,党项人再次兵出贺兰原,马踏横山,寇兵宋境。

保安军告急、土门告急!西北再起烽烟,军情紧急!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战不同。

狄青这次没有前往保安军支援,而是接到要支援土门周边寨堡的任务。因为青涧城离土门更近。

当然了,这个近是相对而言。青涧城到土门,有三百里的路程。不过青涧城到保安军,只比三百里的路程更远。

就在得到范雍军令的当天,狄青已留廖峰、鲁大海协同种世衡等人守在青涧城,自己带葛振远、司马不群两人,还有数百兵士前往平远寨救援。

平远寨依山而立,和塞门寨共为土门的屏障,扼住党项人入寇宋境的要道。

狄青赶到平远的时候,天色已黑。众人一路进发,有惊无险,竟然不经一仗就到了平远寨东。

狄青心中诧异,暗想根据军情所言,党项人从横山杀出,企图从土门涌入。不言而喻,土门所属重寨的平远、塞门两地肯定都被攻得紧。但眼下平远寨沉凝若死,并没有大军来攻的迹象,难道说党项军来袭,不过是虚张声势?

寨门紧闭,雪夜下满是肃杀之气。狄青心中困惑,寨前高喝道:“青涧城指挥使狄青,奉命前来支援,请见王都监。”

平远寨守将叫做王继元,本是延州兵马都监,若论官职,还在狄青之上。

狄青喊过后,寨内沉寂。

不知为何,狄青心中有了不安之意。葛振远大嗓门又喊了一次,这次寨门内的高台上,有人高喊道:“可有凭信吗?”

狄青马上道:“有范知州的军令为凭!”他见对方谨慎,倒觉得理所当然。眼下贼兵犯境,小心些总是好的。

高台处用绳子降下个竹筐,那人喊道:“请把军令放入筐内,待验证真伪,再放你们入寨。”

狄青将军令放入竹筐,葛振远有些不满道:“我们不辞辛苦的赶到这里,他们竟然防贼一样的防我们!”

狄青微皱眉头,道:“平远为紧要之地,他们谨慎些总是好的。”

再过片刻,寨中人验过了军令,扬声道:“果然是狄指挥,快开了寨门,迎指挥使进来。”

寨门“嘎吱吱”的打开,五六个兵士迎了出来。为首那人抱拳道:“狄指挥,在下左丘,久仰狄指挥的大名,倒没想到今日有幸能见到你。在下也是个指挥使,不过我这指挥使比起狄指挥可大大不如了。”说罢哈哈大笑,神情颇为亲近。

狄青微笑道:“左指挥过谦了。不知道王都监现在何处呢?”

左丘笑道:“军情紧急,王都监一直在寨西巡视。寨东总算比较安宁,就交给我这不成材的指挥使来看守了。”转头对身边的士兵道:“都愣着做什么,过来见过狄指挥。”

那几人的态度一直都有些冷淡,闻言纷纷道:“狄指挥……”

狄青微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客气呢?对了,最近敌情如何?”心中却想,“这里的戒备,没有我想的那么森严。”

左丘皱眉道:“他奶奶的,前几天党项那帮贼人打得凶,不过我们打得更凶,几次击退了他们来袭。这几天……党项人没有了动静,多半已被打怕了,不敢再来了。”

狄青目光闪动,突然道:“我来这之前,已先派了个手下通禀王大人,要有紧要军情禀告,请立即见王都监。不知王都监向左指挥说了没有?”

左丘微愕,眼珠转了下,立即道:“说了,当然说了。王都监还说,只要狄指挥一来,立即告诉他,他会前来见你。不过天黑夜冷的,狄指挥请先休息片刻,我派人去找王都监。”

“那有劳了。”狄青感谢道。

“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左丘又是笑,随即吩咐一名手下去找王都监,又要安排狄青的手下暂且休息。

狄青对司马不群道:“你和振远带兄弟们听从左指挥的吩咐,我见过王都监后,会很快找你们。”

司马不群一直沉默无言,见状本待说什么,突然望向了雪地,点头道:“属下知道了。”狄青跺跺脚,哈气道:“这个冬天,真的有点冷。我在山西的时候,可从未遇到过这么冷的天。”

左丘应和道:“是呀,这里更冷些了。狄指挥这边请。”他当先行去,和几个手下带着狄青到了一处大房间内。

延边堡寨多是简陋,那房间虽大,但不过是木板搭建,粗陋不堪。好在房中早有火炉点燃,给冰冷的夜带来分暖意。左丘命手下人都在房外候着,自己和狄青对面坐下,吩咐道:“快上些好茶来。”

狄青才待客气,茶水早就端了上来,左丘亲自满了两杯茶,狄青突然双眉一展,说道:“咦,可是王都监来了?”

左丘微有吃惊,扭头望过去,只见到冬夜凄清,屋内的火光穿出去,破不了冰封的黑暗。雪花慢飘,无声的落在地上,给人一种冷冷的静。

无人前来。

左丘缓缓的扭过头来,微笑道:“都说狄指挥极为机警,可好像没有人来呀?”

狄青似乎也为自己的误断有些尴尬,说道:“那……可能是野猫从外边走过吧?”

左丘大笑道:“狄指挥竟然连猫儿走动的声音都听得见,果真不简单。”他没有出外查看,似乎已信了狄青的话,端起面前的茶杯道:“狄指挥,请用茶。王大人很快就到。”

狄青端起茶杯,嗅了下就道:“这是荆湖一带的先春茶,味道虽淡,但余味悠长,就如早春暖树般,颇有韵味。”

他的茶道之学,是和杨念恩所学,随口一说,忍不住又想到了杨羽裳,心中微带怅然。

左丘眼中有分讶然,“不想狄指挥对茶道竟有这般认识。我倒是个老粗,不懂这些。来……先干为敬。”说罢将茶水一饮而尽,狄青笑着抿了一口茶,慢慢的咽下去道:“这茶……要细细的品味才好。”

左丘放下茶杯,突然道:“狄指挥,不知你要找王都监商议何事呢?”见狄青沉默无语,左丘给了自己一个爆栗,摇头道:“在下实在鲁莽了,要知道王都监和狄指挥商议的事情,当然事关重大,岂是我一个局外人能够参详呢?”

狄青笑笑,说道:“其实我先前并没有派人来,也没什么军情要向王都监说的。”

左丘脸色微变,“那你方才……是什么意思?”

狄青目光中掠过分寒芒,反问道:“其实这句话……本该我问左指挥的。既然我说的事情子虚乌有,那方才左指挥若有其事的说王都监已知道此事,又做何解释呢?”

左丘霍然站起,退后两步。狄青还是若无其事的坐着,面含微笑地望着他。

左丘见狄青镇静非常,眼珠一转,哈哈大笑道:“别人说狄指挥有些小聪明,今日一见,倒真让我大开眼界。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了?”

狄青道:“按理说……军情紧急,既然有援军赶到,你应该立即带我去见王都监的。再说王都监这么忙,本不必亲自来见个指挥使的。你太客气了……客气的让我总感觉有些不踏实。”

左丘轻嘘一口气,态度转冷道:“你果然很心细。可你再谨慎,你手下却没有防备。你留在外边的几百手下只怕早就全军覆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