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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177)

上官雁一直深藏不露,自信就算单独出手,张玉也远不是他的对手。因此他给张玉一个选择,他喜欢高高在上的掌控别人的命运。

他已经为张玉做出了选择。

张玉也笑了,笑容如同皎洁的明月,“你错了,我是蠢人。”他话一落,身形一纵,一刀已向李禹亨劈去。

反抗投降生死之间。

张玉选择了出刀,义无反顾。

明知必死也要出刀,张玉就是这个脾气。他可以承受死,但受不了背叛,因此他向李禹亨出刀。

必杀李禹亨!

生死之痛,比不过背叛。

张玉眼中有痛,可出刀绝不留情。“刷刷刷”连环三刀,刀刀狠辣。李禹亨急闪,一闪身就到了上官雁的身边,嘶声道:“救我!你要救我!”

李禹亨胆小,胆小之人的武功再好,一遇到拼命的时候,气势就弱了几分。更何况,李禹亨武技本逊张玉。

胡斫已准备要出手。

他一直不满自己只是个副指挥,他希望借这次机会翻身。当然,他这次后,是要去党项人那里任职。他知道上官雁是党项人中的高手,因此他一直唯上官雁马首是瞻。

张玉拔刀,上官雁没有动,胡斫也就有分犹豫。

转瞬之间,李禹亨已狼狈不堪。胡斫才要拔刀,“呛”的一声响,上官雁已拔剑。

一剑光寒,从李禹亨身侧刺过,刺在张玉的左肩。

上官雁出剑的机会极佳,已看出张玉追杀李禹亨凭的是一腔悲愤,但刀法有破绽。上官雁就瞄准这破绽出手,一剑得手。

胡斫立即守在门口,提防张玉负伤逃命,他看出战局已定,张玉绝非上官雁的对手。

上官雁才要拔回剑来。

“嗤”、“嚓”两声后,胡斫脸色巨变。

有一刀已刺入了上官雁的小腹,有一刀砍在李禹亨的肩胛上。

上官雁大叫声中,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怒吼声中,一肘击在了李禹亨的胸口,“咯”的声响,李禹亨胸骨已折。上官雁长剑陡转,反手一剑,刺入了李禹亨的右胸。

上官雁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懦弱的李禹亨,竟然刺了他一刀。这个李禹亨,难道真的疯了?

上官雁怒急,搏命反击。

李禹亨胸口塌陷,闷哼声中,鲜血喷出,可长剑入胸那刻,也不闪避,合身扑过去,抱住了上官雁,一口咬在了他的咽喉上。

张玉已呆住,他一刀得手,砍在了李禹亨的肩胛上,甚至能感觉到刀锋磨骨的那种牙酸和快意。

但所有的感觉,随即被痛入心扉所取代。

李禹亨重创了上官雁,但却挨了他张玉一刀?李禹亨是诈降?他张玉错怪了兄弟?

念头闪电般击过脑海,张玉手已颤抖。

就在这时,上官雁爆吼声中,李禹亨五官溢血,已仰天倒了下去。上官雁喉间有血,小腹被洞穿,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挣脱李禹亨后,脑海一阵眩晕,眼前发黑。

不等清醒,脖颈一凉,上官雁的表情蓦地变得异常古怪,身躯晃了晃,已软到在地。

他临死前还不信,他竟败在了张玉和李禹亨的手下。

张玉一刀砍在上官雁的脖子上,大喊道:“禹亨。”他伸手扶住了李禹亨要倒的身躯,心中针扎般的痛楚,声若狼嚎。

胡斫转身就逃,片刻后不见了踪影。他已胆寒,他实在不敢再和这样的人动手。

张玉根本没有留意胡斫,只是紧紧抱着李禹亨,双眸红赤,嘶声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

感觉到手上还染着李禹亨的血,记得李禹亨肩胛流出的血,还是他砍的。张玉心中大悔,挥刀就向自己手臂砍去,李禹亨已微弱道:“别……”

那声音虽弱,响在张玉的耳边,有如雷霆轰鸣。

李禹亨还没有死。

张玉急道:“禹亨,你挺住,我找人……救你。”他见李禹亨突然咳了声,一口口鲜血涌出来,忍不住泪盈眼眶,他已看出来,李禹亨不行了。

李禹亨涩然的笑,轻声道:“不……用……了……张玉,上官雁……是……是……夜叉。”

张玉顾不得惊凛,见止不住李禹亨流血,悲声道:“我已杀了他。”

李禹亨嘴角有丝淡淡的笑,“他……厉害……”

张玉脑海中电光闪过,嘶声道:“你知道我的脾气,知道我肯定要拼命,知道我打不过他,所以你诈降骗取他的信任,然后帮我杀了他?我真蠢,你一心为我,我还砍了你一刀。”

他那一刻,恨不得死了算了。

他一直觉得李禹亨不够义气,一直误解着李禹亨。他心如刀绞,他后悔莫及,也痛恨自己,若他真的当李禹亨是兄弟,绝不会砍下那么一刀!

“不怪……你。”李禹亨眼中神采渐散,喃喃道:“我都不相信……自己……还有勇气,何况你呢?金明寨完了……”他突然紧握了张玉的手,振作道:“张玉,答应……我!”

“你让我做什么,你说。”张玉泣下。

“去延州……报信。找狄青……为我报仇!”李禹亨自语道:“你要做到。”

张玉已明白过来,李禹亨实在太了解他。李禹亨只怕他心中有愧,甚至会一死了之,这才让他做些事情。

见李禹亨呼吸越来越微弱,张玉泪流满面,只是道:“禹亨,我会做到,你信我!你……坚持住……”他蓦地发现自己很虚伪,可他这时候,还能说什么?

李禹亨嘴唇动了动,低声道:“我们……我们……”他声音实在太低,张玉把耳朵贴过去叫道:“你还要说什么?”张玉只以为李禹亨还有什么心事未了,早立下决心要为他做到。

李禹亨低低的声音道:“我们……一直是……兄弟……对吗?”

“对,是!”张玉不迭地回答,完全没有留意到大火熊熊,已卷到了身边。陡然觉得臂弯一沉,张玉一颗心冷了下去。

李禹亨的头已无力地垂下去,但嘴角还带着笑。

兄弟,我们一直是兄弟!

他笑着死的,是不是认为临死前,得到了这个承认,就已无悔无怨?

张玉泪泣如雨。

他想嘶吼,想忏悔,想对李禹亨说句对不起,但他已没有机会。

那纷纷的泪,落在满是血迹的脸上,混在一起,伤心如雪,满是寂寂。

陡然间,房顶已塌陷,一团火砸了下来,已将张玉团团围住。不知何时,金明寨已陷入火海。

火光愈发的亮,燃了天空的雪。雪在烧,随风而泣,倾洒下一地伤心的泪水。

火蛇狂舞,融泪吞血。

金明寨厮杀声震天,张玉却已冲出了金明寨。

他负伤十来处,但还没死,到处都是喧嚣、屠戮,那本是铜墙铁壁一般的金明寨,已变得千疮百孔。

李怀宝死了,李士彬一直没有出现。

夏守贇、夏随二人也没有出来指挥,金明寨三十六分寨,群龙无首,乱做一团。

金明寨完了。

张玉脑海中掠过这个念头后,抢了一匹马,一路冲向南方。他都不知道怎么赶到的延州,也不知道怎么见到的范雍。

见到范雍的那一刻,张玉悲怆道:“范知州,金明寨失陷了,延州有险。”

范雍大惊,一时间乱了分寸。党项人再攻西北,让范老夫子着实吃了一惊。但去年西北被攻,在夏守贇的布防下,终于退了党项军。今年得知党项军出兵,范雍第一时间就找了夏守贇。

夏守贇又是好一番安排,命刘平、石元孙带兵急速赶赴土门救援,防止党项人从那里攻入,又命郭遵严防西线、命青涧城出兵援助塞门、平远一线。夏守贇怕金明寨有事,还特意和夏随一起前往金明寨,镇守延州北疆。

范雍见夏守贇如此卖力,心中感动。本以为此次万无一失,正在知州府安心的欣赏歌舞,不想金明寨竟被攻破了?

金明寨一失,延州北方门户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