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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红尘2(17)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打车去白灰里的路上,徐晚来想起了这句老话,嗯,老话总是有它传承下来的道理。

夜风把她的头发吹得有点儿乱,妆也有点儿花了,但是一想到是去见闵朗,她就觉得这些细枝末节根本不重要。

她从出租车上下来走向79号时,脚步轻盈,快乐得像是回到了多年前还在学校念书的时候。

徐晚来的好心情,在看到乔楚的那一刻,立刻烟消云散。

她看到,乔楚倚靠在闵朗的肩头,闵朗端着笔记本电脑,不知道在看什么电影,两人嘻嘻笑笑地不知道在讲什么,笑完之后,闵朗还拍了一下乔楚的头。

四周忽然静了。

一股寒气顺着徐晚来的脊背往上爬,因为极度的震惊,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进退。

她拿不准分寸,我是否应该即刻转身,不要惊扰他们?

可是就在下一秒,莫名而来的愤怒直冲上她的脑门,凭什么我要走?

该走的是乔楚!

情绪的洪峰破堤而出,她伸出手重重地叩门,手指关节用力敲打在木质门板上,发出空洞而强烈的声响。

“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她笑了笑,那个笑容充满了挑衅和讥诮。

闵朗一抬头,完全呆住了,他下意识里的第一个动作便是,一把推开了乔楚。

慌乱之中,一只玻璃杯应声砸向地面,玻璃杯碎成无数碎片,将这个原本静谧安宁的夜晚划出千万道细碎的裂痕。

无比漫长的一分钟。

乔楚站起来,捋了捋头发,拉了拉衣服,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玻璃。

这哪里是碎玻璃,这分明是她的自尊。

这是她生命里的一场重大灾难。

然后,她扬起手,当着徐晚来的面,干脆利落地给了闵朗一个耳光。

叶昭觉是被齐唐扛回公寓去的,她虽然昏沉,但意识并没有模糊,当她的头垂在齐唐肩头的时候,她还在口齿不清地嘟囔着:“不要你帮,我自己可以走。”

“我只是想省点儿时间让你睡觉。”不知是吃饱了还是其他缘故,齐唐终于开始用比较友好的语气和她说话了,“你放心,我把你送到家就走,不会占你便宜。”

叶昭觉还想说些什么,但在酒精和疲劳的双重作用下,她的舌头已经捋不直了,说什么听起来都是卷舌音,像那种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儿,嘴里一顿咕噜咕噜,可什么也表达不清楚。

齐唐刚刚酝酿出来的那点儿温柔很快就用尽了,“叶昭觉,你就闭嘴吧。”

到了2106门口,齐唐伸手在叶昭觉的包里找钥匙,他皱了皱眉,这甚至不算是包,只是一个比较高端的环保袋,里面叮叮咚咚一阵声响,杂七杂八的东西装了不少,钱包、卡包、文具盒、记账簿、面巾纸、润唇膏、护手霜、小镜子……有容乃大。

他翻了半天,终于在环保袋的底部翻到了那一把钥匙。

一把钥匙!

齐唐真有点儿不敢相信,一个成年人竟然只有一把钥匙,简陋得甚至连个像样的钥匙扣都没用。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进入叶昭觉的私人领地,尽管在他的安排下,房子里的洁净程度有过短暂的提升,但一段时间过去之后,效果已经不大看得出来了。

他把叶昭觉扔在卧室的床上,原本就要走,忽然间,他又鬼使神差般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沙发的拐角处有一只不太显眼的暗红色袋子,尽管不显眼,但齐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牌子。

他有点儿讶异,女性对于名牌手袋的热爱简直丧心病狂,叶昭觉都快吃不上饭了居然还花钱买包?他把纸袋拿起来,想看看款式,鉴定一下她的品味。

这时,包包里带出了一个小东西。

他盯着看了几分钟,很快,他明白了一切。

叶昭觉在迷糊之中,感觉到有一只手拿着温热的湿毛巾在替她擦脸。

是齐唐吗?她想问,可是睡意深沉,她张不开嘴。

“为什么你总是要刻意跟我保持距离呢?”

叶昭觉听得出来,这声音的确来自齐唐,她想要回答他,“因为我们原本就是存在于这段距离的两头。”

“我希望能够尽我所能,让你生活得轻松一些,你为什么不明白?”

她想说,“我明白,但我不可以接受。”

“你有你的自尊,我也有我的。你在维护你的自尊时,就不能够稍微考虑考虑我的想法吗?”

她想说,“我们说的自尊,根本不是同一回事。”

睡眠是一个光滑无底的黑洞,她将自己全身交付与它,滑落其中,一路下坠。

关于这个夜晚,她最后一丝残存的印象是,有一只干燥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她的脸颊,紧接着,有极为短暂的温热轻轻落在她干裂的嘴唇上,随即立刻消失。

要等到很久之后她才会晓得,这就是她和齐唐的第一个吻。

第七章

即将开业的Nightfall,暗合着徐晚来的名字。

每一件东西都摆放在它该放的位置,大到桌椅沙发,小到一本杂志、一只花瓶,一切看似随意,其实都经过徐晚来反复精心的调试。

在国外留学的那几年,她和身边一些热爱购物的女朋友不太一样,大部分课余时间,她都用来跑设计博物馆、旧货市场以及各种设计展。

现在看来,那些时间毕竟没有浪费。

徐晚来靠在沙发上,十分满意地扫视着整间工作室。她的姿势是慵懒的,但姿态是高傲的,正如朋友们对她的评价,像一只充满灵异气质的猫。

“只有你知道,我盼望这一天的到来已经盼望了多少年。”她幽幽地说。

闵朗没有吭声,只是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在这个动作里,他表达了自己对她的所有理解。

是啊,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深植于时光之中她的理想她的梦。

这么多年,她步步为营,也可以说是破釜沉舟,为自己的追求,她已经付出了她所能够付出的全部努力。

“我记得你刚去米兰的时候,经常会在视频里哭。”闵朗想起这些的时候,心里有种很柔的东西在慢慢滋生。

徐晚来闭上眼睛,像是不愿意再提起那段岁月:“是啊,那时候觉得很孤单,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很可笑。”

他知道她不愿意聊这个话题,对于今时今日的徐晚来来说,因为孤单、寂寞、不适应新环境而哭泣的那些日子实在太羞耻了,也不值得回忆。

然而闵朗没有说的是,“对于我,那是很珍贵的记忆。”

虽然那时相隔千山万水,可是她对他怀有深深的依赖和信任,所以纵然距离再远,他也感觉彼此亲密无间。

而现在她就坐在他的身边,他轻轻呼吸便可以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后调的淡淡馨香,可是他清晰地认识到,她离他已经很远,而且在往后的时间里,只会越来越远。

你在远方时,我离你很近;你在身边时,反而离我很远,这就是徐晚来和闵朗之间的相对论。

“你脸上这一道……没事吧?”徐晚来从闵朗手里抽回手,细细地抚过他脸上那道被乔楚的指甲划出的细长红印。

闵朗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前一天晚上乔楚扇了闵朗一耳光之后,拎起自己的包,看都没看徐晚来一眼就走了。

亲眼看见了那么尴尬的一幕,徐晚来也不好再留下来,紧跟着也走了。

“嘿!你们都有病吧!”被遗留在79号的闵朗,虽然知道是自己活该,但还是不免有些窝火。

当时他并没有想到,就在次日晚上,徐晚来会邀请他去她的工作室。

“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待在一起了?”闵朗猝不及防之间,徐晚来脱掉了外套,钻进他怀里,两只手臂围成一圈勾住他的脖子,面孔凑上去,离他的脸只有几厘米。

连他自己都万分惊讶的是,他竟然脸红了:“是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