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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王冠·致无尽岁月(出书版)(35)

那个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可是从那条短信开始,我们便熟稔起来,此后漫长的岁月里,我们经常为了一些看起来跟我们的生活毫不相干的事情争得面红耳赤,直到天各一方。

但那个灵感枯竭的瞬间,几乎决定了我今后一生对异性的评判标准。我还记得去年在云南的时候,那会儿我还不认识S,某天傍晚在丽江古城一条清静的小巷子里转着转着,我忽然对身边那个姑娘说,我要去西藏。她看着我,没说话。

我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去西藏。然后我就去了。

后来的年月里,那些微小的故事,却成就了每个人一生中史诗般的历程。

这个世界会好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孤独是顽疾,走再远的路我都无法治愈自己。

4 风雪夜归人

亲爱的你

嘿,亲爱的你,原谅我这么俗气且幼稚,到了二十四岁的时候竟然还会这样称呼你。

今天早上你起得很早,因为你突然想起上个礼拜印度领事馆开给你的那张收据你已经好几天没看到它了,那是你去拿签证和护照的唯一凭证。想到这一点之后,你整个人就像被电击了似的立马从床上跳起来翻箱倒柜地找。

地上被你弄得乱七八糟的,最后你在垃圾桶里找到了那张收据,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让时间再倒退一天,你跟着你的好朋友Matt和阿星姑娘一起去玩飞跃丛林。其实在去之前你就知道自己肯定玩不了,你有极其严重的恐高症,小时候站在天台上双腿会发软,二十四岁的夏天去华山,坐在缆车里哇哇大哭。

你了解自己的弱点,可是你还是想,试试看吧,说不定这次可以做到呢?然而当教练们把安全防护的装备套在你身上的时候,你站在木台上往下看,你知道这次还是不行,奇迹没有出现。你沮丧地告别了Matt他们,一个人回去接待中心等他们,走在泰国乡间的小路上,一群凶得要命的狗冲你狂吠,你吓得哭了起来,路边一个劈柴的老婆婆看着你笑。

后来你跟阿星他们说,没办法,我做不到,你看我去刺青,那么痛我一声不吭,假如咬咬牙能做到的事情,以我的性格断然不会放弃的。

你说你坐在山上看着热带雨林的参天大树,黯然地告诉自己,人啊,不管多聪明、多勇敢,你必须得承认有些事情你怎么都做不到,无论付出多少努力都做不到,哪怕你敢去死,但这件事你就是做不了。

对了,二十四岁的时候,你身上又多了一个刺青,在后颈上的一个红色的图腾,你说这应该是最后一个刺青了。

你看你,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活得这么乱七八糟的。很多人都喜欢你的长头发,你说这实在不值得羡慕,谁没有头发啊,不都是这么慢慢长长的吗?很多人都说你现在过着的是他们理想中的生活,可你说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实现我这样的生活难道会比实现拎爱马仕开玛莎拉蒂要难吗?你所有的,谁都可以看到。

你缺失的,谁都不会知道。从印度领事馆里走出来,清迈阳光灼目,你坐在色彩艳丽的Tutu上,忽然幽幽地跟身边的姑娘说,这么多年其实我只做了一件事。自我修复,这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要如何启齿呢,那些阴暗的往事,那些不被怜惜不被珍视的岁月,那些除却残破的爱情之外,烙在生命最初的沉痛和委屈,那些深深种植在少年时代的愤懑和绝望……要用多少年的时间,要走多远多远的路,才能够把这些污秽清除干净,还生命一片素净洁白,谁也不知道。

但你相信,最终你想要的答案,岁月都会告诉你。姑娘,你即将孤身远赴印度,那些你曾经以为永远无法实现的事情,在一夕之间,变得如此真实。一个小镇姑娘,没有用任何不光明的手段,没有做任何不干净的交易,一点一点走到现在,我还是为你骄傲的。亲爱的你,一路平安。

那是我的生命

说来不怕你们笑话,写这篇专栏之前我刚哭完。此刻在瓦拉纳西,恒河边的Guest house的露台上,晚风带来河水微腥的气息,河滩上灯火辉煌,婆罗门的祭司正在祭祀,本地人和外国游客全坐在台阶上聚精会神地看着。

关于印度,其实我并没有做好准备这么早就来,它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国家之一,我其实知道现阶段我的知识和阅历还不足以消化它所给我带来的冲击。

从曼谷机场飞到加尔各答,可谓从天堂到了地狱。加尔各答作为印度第二大城市,并且曾经还是印度的首都,它所呈现出来的景象,让我在第一时间就产生了逃跑的想法:在城市中心,乌鸦满天飞,突然一下,一坨屎掉在我眼前—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落在我的头上。

但我跟自己说,既来之,则安之。日本姑娘能待的地方,有什么理由中国姑娘受不了?

带着这样一点赌气的心理,我一直从加尔各答到了大吉岭,上山的那三个半小时路程是无法想象也无法形容的颠簸,比我当初进藏还破十倍的路,但咬着牙,也忍了。

从大吉岭前往菩提迦叶,这才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作印度的火车,没有乘务员,没有报站,车门随时可以打开,卧铺不提供任何铺盖,印度人坐火车都是自己带床单毛毯。

当我看到旁边一个男人像布置新房似的布置好他的床位时,我差点哭了。我什么也没带,整个晚上只能蜷缩着,瑟瑟发抖。就这样到了菩提迦叶,传说中释迦牟尼成佛的地方。再接下来,是瓦拉纳西。

也许你会问,经历这么精彩,那为什么我还会哭。我思前想后,大概是因为孤独。

其实我自己也不懂,为什么要跑这么远,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语言不通,文化不同,每天的食物除了面饼就是咖喱之类。

为什么要将自己置身于这样孤立无援的境地,能不能活着回去还要看运气。

可是我知道,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当我再看到那些陌生的笑脸和友善的眼神,当我再遇到有意思的人听到有意思的故事,我还是会确定,这一切辛苦和艰难都是值得的。

愿赤裸相对时,能够不伤你

这大概是我在印度境内写的最后一篇专栏了,在坐了十二个小时的长途汽车之后,在没有热水,在生理期突然而至的情况下,裹着粗糙得扎人的、不知道多少人用过的毯子,写这篇专栏。

我不知道要跟你们说些什么,如果是关于这段旅程,短短一千字实在难以娓娓道来。如果是关于那些远行的理由,似乎已经说了太多太多次。如果是关于爱情、关于梦想,对不起,太冷了,一天下来只吃了相当于人民币两块五毛钱的饼干和喝了几口矿泉水的我,没心情谈那些。

这段旅程走到这里,其实我已经很累了,我想回家,但迟迟不归的原因除了印度的签证来之不易之外,还有对未来的迷茫。

也许对很多认识我的人来说,很难想象直至今日,我依然活得没有具体目标。

但如果是真正认识我的人,即使我不说,他们也明白。记得在清迈的时候,我跟一个姑娘聊天,我说在我这个年纪,有一些事情很尴尬,在二三线城市,很多跟我差不多大的女生要么已经进入婚姻生活,要么也有了固定的男朋友和目光可以企及的未来,也许看起来她们的生活是有些乏味,然而生活的本质其实就是一些很朴素的东西。

如今我变得越来越孤僻,很少参加群体活动,在人多的时候沉默寡言,在喧闹的环境里戴耳机,看书,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写一些只有自己看得懂的句子。

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有个女生看我的博客,在脑海里勾勒着我的轮廓:二十四五,独居,抽烟,不太合群,四处飘荡。

没想到,五六年之后,我的生活与她当初的描述竟然严丝合缝。我不再轻易跟人谈心,找不到好的谈话对手,我乐意就这样沉默下去。记得离开北京前那个晚上,我坐在19楼的天台上,风很大,我一直在单曲循环听着这首歌:愿赤裸相对时,能够不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