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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小领主(275)

献公身边,一名手持弓箭的武士咳嗽一身,难堪地向两位执政点点头,他是卫国神射手,与南方养由基齐名的卫国神箭手公孙丁,他现在担任国君的御戎。

一股热血涌上俩位执政脸庞,孙林父嘴唇哆嗦,宁殖手在发抖。与此同时,满院子的寺人,以及国君身边武士都低下了头,回避两位执政的目光。满院子人都知道,按春秋规矩,臣子穿着正式的朝服,君主也应该穿正式点,至少要脱下不正式的皮猎冠。与臣子交谈,才能显示出应有的尊重。身为老板,你不能穿着拖鞋,光着膀子,跟一身西装革履的办公室主任说话吧?那就是农民,不叫君主!

满院子人都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们都感觉到羞愧,感觉难以面对二个国家执政。但卫献公不知道,见到二位正副执政不回答,他继续嘲笑:“二位执政在前线鏖战数月,寡人也没闲着,寡人在公孙丁的教导下,在院中收获了许多战利品。来,分给二位执政一点。”

孙林父暴怒,他生怕自己一发火,当场撕了面前这小孩。为了防止失礼,他赶紧一转身,冲出宫城。宁殖一直在喘气,他喘着粗气,冷眼看着依旧笑嘻嘻的卫献公,勉强让自己行了个礼,默默走出宫城,而后在宫城门口仰天长叹,随即回家召集武士,闭门自守。

孙林父怒气大,他出了宫城,没有回家,直接奔回自己的封地戚邑。但想一想又觉得不安心,再派儿子孙蒯到都城探风。卫献公像没事人一样,怀着玩闹的心理招待孙蒯喝酒。酒喝到一半,孙蒯觉得气氛足够了,便想开口打探国君的态度。谁知卫献公放下酒杯,嬉皮笑脸的说:“光是饮酒,有点乏味,不如来点音乐吧!乐师,上前来奏乐。”

乐师刚敲了个调子,卫献公摇头:“不好听,不好听,换一个。”

太师(首席乐师)上前来询问:“君上想听什么调子?”

卫献公咽下嘴里的酒,回答:“《巧言》”。稍停了一下,卫献公补充:“不用演奏全部章节,就演奏《巧言》的末章。”

卫国乐师瞥了一眼旁边的孙蒯,惶恐的回答:“请君上收回这个命令,臣不能演奏这个。”

《诗经。巧言》的末章内有“无拳无勇,职为乱阶”这句,用现代话就是说:你孙林父没啥本事,干涉了我行使职权,超越了自己的本分。卫献公这是抱怨孙林父执政过于霸道,把自己完全架空了,把自己完全“代表”了。

乐师的恐慌并没有让卫献公觉悟,他不以为然的、笑嘻嘻地反问:“为啥?凭啥你不演奏《巧言》,难道寡人连这个权力都没有了?”乐师低下了头,保持沉默。稍停,另一位卫国乐师师曹马上跳出来,冷笑着说:“太师(首席乐师)不愿意演奏《巧言》,臣愿意代替他演奏。”

师曹跳出来不是想帮助卫献公,他是想陷害这位爱玩闹的国君。原来,献公曾让师曹教自己的一个爱妾弹琴,师曹因为这爱妾学习不经心,鞭责了这位爱妾,爱妾向献公告状,发怒的卫献公打了师曹三百鞭。此后,师曹恨上了是非不分的国君,巴不得献公君臣不和。

太师退了一步,向众乐师下令:“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弹奏乐器进行伴奏。”

师曹笑着看着国君:“没有伴奏,请国君允许我清唱。”

孙蒯面色阴沉的看着国君与他的乐师讨论---没有伴奏,不是歌唱。然而,单独朗诵《巧言》上的诗句,那是加倍的侮辱,是更无理的挑衅。

师曹把诗句吟唱了三遍,一边唱一边斜着眼睛瞪孙蒯。孙蒯默默听完师曹的吟诵,等师曹稍稍停顿,他举起酒杯,面色平静的向国君祝酒:“(孙)蒯率领大军刚刚从南线返回,又被父亲指使奔波,身体实在疲乏了,想必国君也很疲乏,不如我们就此安歇。”

献公兴致勃勃:“天色还早,我们再喝一会儿。舞姬上来,跳几个曲子……”

孙蒯坚决的站起身来:“君上,臣恳请告辞。”

献公欣赏着孙蒯眼中的仇恨,兴高采烈:“别着急着走啊!这才开了个头,更多的好玩意还在后面呢?”

孙蒯再不理会,抬脚走出大殿。

出了宫城,侍从过来询问:“少主,是否去府上安歇?”

孙蒯摇头:“不,直接出国都,回我们的封地。”

孙蒯一路快奔,赶回封地跟父亲商量。听孙蒯介绍完情况,孙林父长叹一声,说:“国君嫉恨我了,我们不先出手,必死无疑!”

孙蒯问:“怎么办?”

孙林父一指北方:“我听说赵武正在许国国都,忙着处理公子咎叛乱的事情,你派几个人去码头找找船,如果赵氏的船还在我们的码头,就把他们都雇佣了,请他们把咱家眷立刻送往晋国,托付赵武照料。”孙蒯不甘心:“我们只是逃避吗?”

孙林父冷哼一声:“逃避?父亲的字典里没有“逃避”这个词,我倒要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无拳无勇,职为乱阶”。哼哼,要不是我费尽心力打理这个国家,那小子哪有资格坐在国君的位子上说风凉话。传令:召集家族武装,明天早晨饱饱的吃一顿饭,立刻向国都进发。”孙蒯高声回答:“好咧……”我马上下达命令,整顿兵甲。”

卫国处于黄河上游,从卫国出发的船,第二天中午到达下游的许国,赵武接到消息,大感惊讶:“执政(孙林父)疯了吗?作为一个臣下,挥军攻击本国国都,攻击本国君主---这样的事情,以前可曾有过?”

田苏思考了一阵子,回答:“未曾有过。以前列国虽然也有弑君的先例存在,但以臣下的身份攻击本国国都,这大约是春秋第一例。不过,身为国君,如此侮辱自己的执政,也是天下第一例。”

孙林父的嫡子孙蒯没有来,护送孙林父家眷的是孙氏庶子孙苑,他茫然的回答:“我父亲这也是被逼急了啊!如果我们再不反抗,国中的人看到风色,纷纷倒向国君,我孙氏今后岂不是要听凭国君宰割,我们家族还能存在下去吗?”

赵武急忙起身:“这么大的事情,不能不通知寡君,速去派人通知寡君,准备应变。”

晋国内部对这个事也很重视,没几天,韩起一路骑着快马赶来,他气喘吁吁,还没坐稳就问:“情况怎么样了?国都的消息滞后,卫国事件的最新进展是什么?”

赵武苦笑:“孙林父当了几十年的执政,手下的士兵都是打惯仗的凶悍老兵,国君身边那群仪仗兵哪里见得惯真的搏杀---最新情况是:孙林父不费吹灰之力击溃了卫君的主力,因为不肯误伤国君,所以孙林父没有进行歼灭战,他放任国君逃出了卫国国都。昨天最新战报:卫国国君逃往东方,在卫国与齐国的交界处,卫君派大臣子硚、子伯、子皮三位公子前去找孙林父和谈。据说这个卫君诚恳道歉,发誓再不侮辱孙林父了,还承诺绝对尊重孙林父的权利。”

韩起忙问:“孙林父答复了没有?我们是否来得及与孙林父沟通一下?”

赵武摊开手:“孙林父的答复是:他杀了子硚、子伯、子皮三个公子,并派自己的家臣尹公佗、庚公差继续追杀卫公。”赵武这里提“卫公”而不提卫君,是默认了卫献公失去君位了,从而成为一个流浪贵族。

韩起问:“庚公差很有名吧?听说他是你的家臣卫敏的师兄?”

赵武解释:“庚公差是卫敏的师兄,也是尹公佗的师傅(子鱼),而卫敏与庚公差都是从卫国神射手公孙丁那里学到的射箭技术。公孙丁是北方有名的神射手,名声仅次于养由基,他现在是卫公的御戎。”

正说着,又一名侍从匆匆进来,向赵武递上一份报告:“宗主,今日最新战报。”韩起连问:“说的什么?”

“卫公已经出奔鄄(在今山东省甄城县北),半路上又派“公子行”来找孙林父求饶,孙林父一不做二不休,再次杀死公子行。至此,卫公彻底绝望,目前已经踏出卫国国境,进入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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