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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7)

大奇看我一会儿,才又将脸转回去,但没一会儿又转回头来,冲我笑着说:“我没看到你来,但闻到你的香气。”

我也微笑:“认真做你的事,别理我。我犯会儿糊涂。”

大奇笑,又转回头去做事。我没犯糊涂,我看着大奇看的数据和名词心想,大奇还真是搞机械的,不像我这个建筑设计师是冒充的。没多久,大奇找到一些数据,粘贴到邮件上,大功告成。

岀网吧,我们冒着枪林弹雨似的蚊子回宾馆。大奇捂着口鼻问我:“你说为什么那些本地人走得还是那么悠闲,我们怎么那么狼狈。”

“蚊子想尝鲜。”

“我们明后天住小镇上,那还不被蚊子搬走?”

“我好奇怪,草原上那些牛羊晚上怎么办?”

“请比照悠闲散步的人。”

我们简直是逃命一样回到宾馆,奇怪的是,越接近宾馆蚊子越少,我们冲进宾馆才舒了一口气,面面相觑觉得不可思议。我说,“都感觉给蚊子撞了满头包。”

大奇看看我身前身后,又摊开手看看自己,“奇怪,一个蚊子都没带进来,就好像我们遇到的是幻觉。不可思议。”

我也真好奇得要死,看全身上下,一个蚊子也无。顺便看了看手表。却听旁边大奇期期艾艾地道:“还不到十点,我们去酒吧,好吗?”我抬头看大奇,禁不住微笑,我也不想早早睡觉呢。我知道我肯定笑得很不含蓄,把心里的高兴都露到脸上了,但,又有何妨?大奇去打听酒吧在哪儿的时候,我一直站原地两只眼睛流星赶月似的跟着他。大奇很好看,矫健又不粗野,玉树临风一般。

等大奇回来,我不得不低下眼睛,免得眼睛泄漏太多消息,被大奇看了笑话我是女色狼。我又回到少年糊涂时代,做事莽撞,低头走进酒吧就差点撞人服务员,还是被大奇拖住。酒吧很烦,装饰并无情调,但这些都不要紧。我们各自叫了一杯啤酒,相对而饮。我们两个好像是在深挖自己的历史,恨不得将自己的过去都告诉对方。我们从各自幼儿园的辉煌历史讲起,我从小打架斗殴,无恶不作,大奇则是从小爱科学,是个三好生。我说我小学时候成绩很好,名誉很糟,是老师嘴里的反面教材,大奇说他小学时候成绩很好,是三条杠,至今小学老师还记得他。

但是大奇很不相信我会打架斗殴,这是个令人头痛的事。我不得不告诉他,其实很简单,遇到胖大男孩,那就下暗手,比如小朋友午睡时候他走过我身边,我伸手扳倒他,遇到势均力敌的,就光明正大地比试,一直打到他不愿再比,遇到比我弱小的,咱不屑,咱做他们的头。

大奇还是不相信,仿佛我在吹牛一般,看着我说:“你那么小的人,那么小的手,你怎么跟男孩子打。”

我薄怒:“幼儿园时候,男孩女孩差不多大呢。”

“没有,我力气比女孩大,都是我帮旁边小朋友搬椅子。”

我微酸:“你还记得你旁边小朋友是什么样吗?她现在也是大女孩了吧?你后来有没有找过她?”原来他不是只对我一个人好。

“没有,早忘了,只记得有这么件事,后来我妈总提起,说因此挣来许多小红花。但我幼儿园从不跟女生打架,女生哪有我力气大。”

我郁闷地道:“可惜我以前不认识你,否则跟你较量较量,我就不信不能把手大脚大的大奇摔个大马趴。”

大奇伸出手臂隔桌上,笑道:“不信?我们扳手腕,你两只手一起来。”

我生气,两只手一起上,想扳倒大奇的手,没门。看大奇得意地笑,我极不甘心,索性站起来和身而上,硬是压倒大奇的右手。我这才高兴,扬扬自得地还与大奇碰了一杯啤酒。

大奇喝了酒,看着我眼睛亮亮地说:“小图,你真可爱。”

我横眉竖目:“不许取笑。”

大奇忽然伸手握住我的手,笑道:“小糊涂,我哪是取笑你。你真是可爱得紧,上火车能睡一天一夜。我相信你幼儿园能跟男孩子打架啦,凭你的不屈不挠,谁看见不怕你?你真可爱。”

我觉得很煞风景,都是我最不良的时候,他却觉得可爱。他怎么不觉得我举止优雅打扮得体而可爱?我都三十岁的女人,我怎么还能凭糊涂骁勇搏可爱?这太荒唐了,大奇视力有问题。我瞪着大奇,大奇也瞪住我,但大奇脸上都是笑。我终于还是投降。后来,我们几乎没说话,眉来眼去又各自喝了一枝啤酒。

我们手拉着手回去,我和小舞的房间开着门,上上还在里面。两人看见我们这样子地回来,大惊。上上忽然鼓掌叫好,连赞姜是老的辣,悻悻回去自己房间。可见他还没得逞。我和大奇相视而笑,依依道别。关门,小舞就很不信地问我,“你们真的是在到满洲里的火车上认识的?才两天。”

我点头,微笑了好一会儿,才道:“大奇是很好的人,也很好看。”

小舞忙道:“你也很好,上上一直说你脑袋极聪明。你们两个真般配。”

我点点头,不由分说地应道:“是,我很快乐。谢谢你,小舞。”

小舞笑逐颜开,“小图姐,你真爽快。真好,你们又都是杭州人,回去还可以在一起。”

我微笑,不大敢答应。我和大奇有未来吗?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大可能有,所以,我才今天那么容易就反馈大奇的暗示明示。起码此时此地,我明确地知道,我喜欢大奇。以后,回去以后的事回去再考虑吧。现在的脑袋没空间留给那种门当户对的俗事。

海拉尔的夜,醇厚如德德玛唱《草原夜色美》时候的女中音。

比起我每天的工作量,一天的旅游实在耗不了我多少精力,再加我已经两度睡饱,所以我第二天如常早起。虽然才六点,可草原上灿烂的阳光已经将蒙宾馆红黄绿相间的外墙照得流光溢彩。我悄悄出门,拿摄像机摄下奔流不息的伊敏河水,摄下勇敢地在激流中游泳横渡的好汉,摄下在河边垂钓的老太太,还有昨晚去的网吧街上,有卖牛奶的将两只白铁皮罐挂二十八寸大自行车两边,用我们小时候常见的打酱油的吊子打一角一角的牛奶给居民,就像我们江南贩卖豆浆。

我禁不住买了一吊子喝,觉得这种牛奶异常新鲜,是那么接近草原。也或许,只是我的幻觉。这时,我是那么的想与谁分享我的感觉。

我在周围游荡一圈,从市政府边走回去宾馆。我没回去房间,我就坐在宾馆院子里灿烂的阳光下,将手机换上常用的那张号码卡,给一个一个的人发短信。大奇出来时候,我似乎有感应,似乎有什么东西提醒我该抬头了,我于是抬头扬眉,正好看到大奇从大堂走出来。一件白色T恤,一条帆布裤子,简简单单,却很是精神。

大奇却没看到我,他一出门就几乎倒着走,跟我刚出门时候一样,谁能不被艳阳下美丽的蒙宾馆倾倒?我有点失望,我感应到他的出现,他怎么就没感应到我的等待?很不对等。我看着大奇不断退着步走,一边拿相机取景。到我身边时候,我很想伸出修长美腿使一绊马索,但终究没实施。我依然坐在地上,捡起一朵落花扔向大奇的照相机。大奇这才看到我。

太阳正正地照着大奇的脸,让我想起一段歌:太阳出来咯喂,喜洋洋咯啷咯。大奇看见我满脸喜色。

“你这么早?睡得好吗?”

“好。”我被大奇拉起,“我带你去喝牛奶,特别棒的牛奶,就在我们昨天去的网吧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