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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世(16)

葛培森却是笑嘻嘻地弹着雪茄道:“值吧?”

“促狭鬼。”老大一声笑骂,“你一来又替我扩大摊子,让我头痛万分。”

“那我躲远点儿,我还可以休六天呢。”

“不许走,立刻给我拿出工作计划来,时间不等人。”

“这件事大方向已定,后面谁做都不会出错,只要不预先走漏风声就是。我得去休息,我要找个人,这个人不找到,我现在做梦都不安宁。”

“谁,我替你找。”

“不用,我这回事故的恩人,自己找才算诚心诚意。”

老大握手想了会儿,道:“那行,这边工作我直接布置下去,你去找人,找到我请客。”

“溏心鲍鱼?哈,这个爱好我决定不改。这支大胖雪茄我就孝敬老爸去了,我恩人这几个月每天趁我身体不便教育我男人吸烟有多没品,害得我每天有口难开只好决定洗心革面。”

老大侧目,一心认定这话是葛培森骗他,一个看护能有这等能量?可是葛培森却是真心实意,米线每天教育他做人道理,他为了不暴露身份只好有口难言地听着,看到米线每提到香烟便深恶痛绝的样子,他都做贼心虚地将手背到身后去,仿佛仔仔手指上染着烟熏痕迹似的。他自以为这叫做千万别惹母老虎,惹母老虎没好下场。等回到自己肉身,估计因为躺病床上自然远离烟酒,也就顺势将烟酒戒了。他可不想带着烟味出现在米线身边,遭米线白眼。

晚上他推脱工作忙,哪儿都没去,听听音乐,帮老大做个草案,不时将电脑页面切换到花鸟论坛,看看大伙儿在他洋相百出的沤肥帖后面的欢声笑语,他偶尔跟进汇报一下大玻璃花瓶里面膨胀的臭气将保鲜膜顶起的高度变化。他耐心等待ID米线的到来。

一直等到十一点多,米线的ID出现在在线名单上,他顿时眼睛一亮,精神抖擞,不断刷新页面。果然,很快见到米线的回复,“哈哈哈,话梅糖操之过急了。慢慢来,别心急。”

“不,我的技能在突飞猛进。”葛培森上传一张他压条培育新吊兰植株的照片,“我的泥土配比和土壤湿度都有根有据。”

“天哪,一下子十多盆。”

“先来二十盆,回头与大家分享。米线你要吗?”

“走茎插活的金边吊兰容易有返祖现象,你平时注意稍微补充光照,也可以适当补充磷肥稳固金边。”

“哦,明白了。米线你要一盆吗?”

“这种品种我已经有了,谢谢。你的花盆都很漂亮。”

“嘿,我还有更漂亮的花盆,刚跟朋友说好,帮我从浙江龙泉订购青瓷花盆,我跟他们说,不要花纹,只要冰裂。明天就可以送到,米线你短我地址,我快递几只给你。”

“啊,谢谢,不……”

“不许说不要,昨天今天都占用你很多宝贵时间,才有我今天技能突飞猛进,不报答你我内疚,你不能培养我的罪恶心理。你即使拒绝也得这么说,啊,我的时间是以六分钟为单位计费,你想拿几只瓷花盆打发我?没门。”葛培森有意搬出律师谈话的计费方式。

“呵呵,不需要,我的时间不值钱。以后有问题尽管问。”

葛培森使用站内短消息把自己的手机号穿给ID米线。“那么以后有扛煤气抡大锤的活儿请喊我一声。”

ID米线只回他一个笑脸。但是葛培森并不气馁,起码,他还没见论坛记录中有其他人与ID米线单独说上那么多的话。而他了解米线,他能逗引米线说话,欲罢不能,他只要耍点儿小无赖便是。他第二天等花盆到手,样式非常古色古香,他自己都喜欢得爱不释手,当即细心拍下照片上传到个人相册,给ID米线发过去照片地址。告诉ID米线,如果真喜欢,又不愿他送,可以出两百块钱,他用快递传给她五个。他把自己设计得非常无辜,而且无害,更是侧面强调不会面见米线,只想酬谢好人,如此等待ID米线上钩。他还在相册里放上刚装上的铸铁花架系列,给阳台拍了几张特写,显得自己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吊兰爱好者。

果然,ID米线上当了。ID米线短给他一个看似办公场所的地址。

第 9 章

果然,ID米线上当了。ID米线短给他一个看似办公场所的地址。虽然这个地址藏头缩尾,但是葛培森却从仅有的二十来字中读出无数信息。最重要的一点无疑是收件人名。ID米线显然不想深交网友,给的是一个英文名,但这熟悉的五个字母却给葛培森吃了颗定心丸,Mavis,画眉鸟,耳熟能详,还能是谁?不可能还有另一个人巧合至斯。其二,米线虽然可能脱离律师行业,可从其公司所处高贵地段看出,米线只要不是存心搞死自己做清洁工,一定收入客观。葛培森当即上网查询该大厦,他看到的是一些赫赫有名的外资金融机构。看起来米线用上她的注册会计师的派司了。其三,毫无疑问,找到米线已经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他要让米线快乐。

葛培森第二天一早就叼上两片面包,拎五只花盆上车,杀奔米线工作的大厦。秋雨绵绵,行道艰难,葛培森此时最想打米线的手机去她家接她,但也知此事师出无名,反而容易弄巧成拙。而他却在路上接到都都的电话。他在九曲长尾阵般的塞车中一看到都都的号码就知道都都想要说什么,因此接通就说他在路上,没法去接她上班。都都问他忙什么,他竟一时语塞,以大而无当的忙工作推搪过去。回头他想,如此的厚此薄彼,他可真重友轻色,有古人之风。

他只是将车停在地下,双手空空等候在大堂。他取了一个很好的方位,正好可以全景看到门前公交站一路至大堂电梯。因他很怀疑两年下来,米线从一个家庭妇女转变为职业妇女,变化之大,很可能让他相见不相识。他首先不信米线还会如他曾见的那么瘦。

努力就有回报,这几乎是天经地义。葛培森重见梅菲斯。

但是见面的场景出乎葛培森的想象。他倒是一眼就认出了身材几乎没变但精神气色都很好的米线,但是他根本就没想到米线是从一辆私家车上矜持地跳下来,随着米线关上车门,那私家车还降下车窗,里面一个男子对着米线给了个飞吻,而米线则是给予一个笑脸。葛培森目瞪口呆,竟是呆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米线步入电梯,而忘了招呼。直至米线消失,他才回过魂来,穿过熙熙攘攘的上班人群,闷闷不乐地回到地下车库。

原来所有的都是他的想当然。仔仔过后,米线却是真如他原先跳楼前的设计,重归正常生活轨迹。两年,米线离婚之后为什么不可以有新的异性追求?他又何必大惊小怪。然而葛培森无法不大惊小怪,他惊讶地意识到,他现在的情绪明显就是嫉妒,俗称吃醋。

他随即强悍地为自己找到理由,吃醋又怎么了,他对米线有感情又怎么了。那段时间不过是米线错把他当成仔仔,他从来没把米线认作妈。但葛培森到底还是震惊了,原来他对米线的深刻思念还真不出妈妈所料,是爱情?葛培森此时的大脑异常迟钝,脑袋里的想法如母鸡生蛋一般艰难地挤出一个,才再挤出一个。

原来是因为米线,他才对都都无法理解,无法原谅。而今米线既然有了新的爱人,而他接触米线的目的是为赎罪,为让米线快乐,那么是不是应该别去横插一杠,破坏米线的感情?既然如此,看起来米线已经接近走出阴影开始新的生活,他还有没有必要告诉米线过去事情的来龙去脉,勾起米线不愉快的回忆?

葛培森着实委觉不下,他想起以前追求都都,即使知道都都追求者众,他又犹豫过什么,他的气概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然而对米线,他告诉自己,他不忍破坏米线得之不易的安宁平和的生活。可是葛培森叹息,他清楚听见心里有个声音诚实地告诉自己,他其实根本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份来得怪异的感情。他已经把昨天老大送他的雪茄掏出来,可是转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把雪茄点燃。他想,不管如何,他先近距离地看看米线,将花盆交付,其他事往后再说。话说,他刚才光顾着发呆,都没仔细看清米线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