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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山好水好花儿(79)

原以为可以一直跟着柴外婆偷学她的气度风华,随时可以过去王家园里听柴外婆讲那过去的故事,没想到柴外婆骑鹤西归,临终连最后的话语都没说上一句。荷沅时时取出柴外婆赠送的东珠凤头银簪翻看,不知道柴外婆赠她珠子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意识到自己命不久长?荷沅问祖海要了一把王家园里的钥匙,太阳好的时候偶尔过去看看,打开所有的窗户通风。王家园里只有光线黯淡的时候看着还算文才辉煌。当所有的家具暴露在夏日强烈光线下时,只见岁月磨蚀。

至于她的工作,她的档案,她的户口等,她都已经无力想起。没想到四年大学如镜花水月,海市蜃楼,才刚毕业,便呼喇喇似大厦倾了。一眼望去,满目苍夷。她都已经羞于想起什么理想抱负,当务之急,应是尽早脱离混吃混喝的米虫生涯。

终于,荷沅获得此生第一份工作,说来惭愧,还是抢了人家妄图兼职者的饭碗:在夜校教美式口语。将于九月一日晚上开课。荷沅怎么也没想到,原本拿来做赌气工具的英语,最终却成了她的谋生手段。世事无常,却总能让人啼笑皆非。

让荷沅没想到的是,青峦惠然来访,他来的时候正是台风过境,青峦大约早上出发前没听气象,最先没预料到,即使打着一把雨伞,整个人也淋了个透湿。当然,雨伞早散了架。荷沅惊讶地开门放青峦进来,花了好大力气才把大门关上。就这一会儿功夫,她自己也淋了个湿透。

荷沅落后青峦一步冲进客厅,见青峦所在地方已经被他身上淌下的雨水画成地图。抬眼,却见青峦很关切地看着她,那种目光看得人心酸。荷沅不由转开眼去,她如今不愿在青峦面前示弱,虽然以前无所谓。“那么大雨,什么事这么急?”

青峦还是看着荷沅,道:“昨晚才知道你分配不是很顺利。想过来看看你,没别的事,再说我也快回美国了。”

荷沅关了电扇,觉得这时候青峦受不得风那么吹。这才明白,青峦为什么会在这种台风天气里赶过来。心中有些许感动,但也是在心里叹息,反而没什么话可说。话到嘴边,成了平平淡淡的一句:“介意穿一下我的大睡衣吗?建议你还是换下湿衣服。”

青峦看看落汤鸡一样的自己,点头:“谢谢。”等荷沅拿了衣服下来,他进去洗手间。两人都觉得很不自然,客气得过头。

荷沅坐在白藤沙发上,听雨点敲窗,密如鼓点。玻璃在此大雨中反而被刷得清晰,看得出外面院子里的花草红消香残,狼藉遍地。荷沅想,等风平浪静,外面小院的颓败倒是比较像她现在的心境了。

青峦来,想说什么?荷沅不知道青峦会说些什么。她犹豫了一下,心想,还是让矛盾集中爆发吧,省得一茬一茬地来,她没那么坚强的心脏应付两个老哥都带着忏悔的眼神。她拿起电话给祖海打了一个,“青峦来了,有办法过来吗?”

祖海看看外面的狂风暴雨,但几乎是没犹豫一下,道:“我立刻过去,要我带些吃的吗?”

“不用,都有。”荷沅放下电话,心中又是一阵叹息。她已经快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回事了。

青峦出来,见荷沅神色清冷地面对着他这边坐着,室内光线很暗,她几乎与椅子融成一体。他将衣服扔进洗衣机,稍微研究一下,便开洗起来。这才坐到荷沅对面。

荷沅等青峦坐下,便道:“我叫了祖海来。中午一起随便在我这儿吃一点。”

青峦看着荷沅寥落的神色,很是心疼,但又不便像以前一样有什么说什么,想了会儿才道:“祖海来了好,如果今天风雨不小下去,我等下跟他走。”

“好。”荷沅应了声,又把头转向窗外,还是不愿意看青峦关切的眼神。“约法三章,不用给我讲什么励志啊劝慰啊之类的话,否则我宁可去看电视。喝点茶,香薷煮的,对感冒预防有点效果。”

无论是荷沅的语调,语意,脸神,还是举止,都给青峦一个感觉,荷沅早不是当年小小少年。他再一回想,其实在荷沅父母家遇见荷沅的时候,她已经差不多,只是现在又添了一些忧郁。原来她早已长大,只是他还墨守成规。他似乎一直在犯这个错误,一直以为荷沅还是个小孩。

荷沅一开口就是约法三章,青峦一下被打得没话说,只有说出他今天最想问的一句话,本来还想婉转一下才问的,“你的托福和GRE成绩具体是几分?需不需要我在美国那儿帮你申请?”

荷沅淡淡地回答:“再说吧,我先看看工作,再研究一下美国的学校。不急。”她不想请青峦帮忙,即使要出国,她也宁愿麻烦林西韵与王是观。青峦看她不顺眼,何必还求他办事,那不太丢人现眼了吗?想着就来气,自己怎么就那么不争气呢,正好青峦回家的时候,她事事不顺到如此地步,被他抓个现行。

这时恰好案头电话响,正是祖海到了。祖海一进门,就带来欢声笑语:“哈哈,路上好几辆夏利车熄火,幸好大雨天车少人少,否则肯定堵车。我一路就担心着我的车会不会熄火,否则真是叫天天不应了。”

青峦微笑看向祖海,心中不知不觉松了口气,要不是祖海来,他都已经快要不知道与荷沅说什么了。等祖海一坐下,荷沅倒茶的当儿,青峦笑道:“荷沅对我约法三章,不许我劝慰她,你也别犯规。”

祖海笑了笑:“这话荷沅不会跟我说,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荷沅要什么劝慰,要也不给。不就是一个工作,一个身份,一个户口吗?我从来没有,不也活得好好的。”

荷沅抬眼看看祖海,心说这是变相劝慰,不过心中也是认可祖海的话,相比祖海经过的大风大浪,她这些实在是微不足道。这一想,心中的伤春悲秋不觉消褪了好多。

青峦看看祖海想起两年前那次他过来,祖海还是被警察押着来安仁里,祖海有这资格说这种话。不过他有点担心荷沅这个时候敏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祖海的直言。见荷沅斟茶漏出几滴,但随即若无其事的样子,心说,他现在都已经看不出荷沅的心思了。

祖海说了话,却见两个人都不声不响,发觉这书生还是比老粗难弄一点,他还是干脆老粗到底,否则难道大风大雨过来,只没声没息地喝几口茶?他坐在打横位置上,侧着脸问荷沅:“这几天工作找了没有?没有的话,帮我一个忙。柴外婆的房子我想好好翻修一下,我以后也不住我自己开发的小区了,干脆住王家园里。柴外婆的房子太老太旧,我住不来。荷沅你给我弄得舒服一点,起码可以装空调。冬天不会冻死,夏天不会热死。”

荷沅淡淡地道:“我不懂行,我这儿的房子以前的装修也就是个毛坯,后面的出彩是王是观帮的忙。你还是请专业人士帮你设计。”

祖海笑道:“我十足粗人,当初看你面上买下王家园里,因为你说老房子好。你不帮我设计,我又不相信别人,那王家园里还是关着吧。反正我继续住办公室。其实你也不用太讲究,给我住的地方,又不是给你住,方便实用就好。人家看见说难看,我脸皮厚,又不怕。你总归有经验了,你就帮我一个忙。”这些话祖海早就想说,今天才逮着机会,涎着脸说出来,务求死缠赖打地磨着荷沅答应。

荷沅对祖海本来深恶痛绝,此人怎么一身的江湖气,眼看着现在穿衣打扮已经象模象样,做出来的是还是偷鸡摸狗下三滥。但三天伺候柴外婆的时候,祖海一样的不遗余力,非常周到,虽然白天没时间,可晚上总是让荷沅回家由他陪床,荷沅没走的时候他上下打点,连荷沅都一并照顾到了,弄得荷沅气不出来。看他对柴外婆如此体贴,按说不是什么流氓无赖,可他怎么能做出这种打人的丑事来,搞得荷沅都快自责,一定是她违背诺言,害得祖海狂性大发了,她还差点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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