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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山好水好花儿(78)

荷沅这边发呆,祖海也坐着发他自己的呆。今天一下午马不停蹄朋友托朋友地总算请到人事局长吃饭,席上人事局长倒是大方答应了给祖海公司的外地工程技术人员几个进城名额,还指点他以后将手下人才的档案转移到人才交流中心去,以后评定职称出国开证明之类时候可以派上用场,有利于私营企业留住人才。但是说到荷沅的事,人事局长却说了抱歉,他说洪青文夫家一门官僚,她说话,谁都得给她几分面子。祖海这才知道,他没做调查,贸然行事,捅了马蜂窝。他吃完饭就想到安仁里向荷沅说明,如果不行,她的档案就吊在他的公司,他问了,保留什么干部身份并没有问题。而且,他得向荷沅道歉。

但是一来便吃了闭门羹。没想到荷沅会换锁,但他坐下一想又释然,荷沅或许防的只是傅姐,才不会是他。

吸完一枝烟,祖海将烟头踩鞋底一捻。这才发现有一条影子长长拖在地上,横在他面前。祖海连忙抬头,见荷沅瞪着眼睛看着他,但那眼光似乎又不是聚焦在他身上,好像是在想什么心事。祖海忙站起来,陪笑道:“荷沅,你回来了?去哪儿玩了?”

荷沅看着祖海,见他笑得低三下四的,又气不起来,想到柴外婆的嘱咐,便跟祖海道:“我把房门钥匙都换了,新的就不给你了。据说影响不好,对不起。”

祖海急了,“为什么?傅姐的钥匙我已经收下,换锁也对,免得有个万一。但你现在一个人住,你不把钥匙给我,你回家时候那些花谁来浇水?”但祖海说话时候想起人事局长跟他说的话,原来那个师正的妈是以道德败坏给荷沅定的性。祖海一想就明白原因出在哪里,想来荷沅现在也明白了,所以才会将他也一并拒之门外。但祖海不甘心。

荷沅略一踌躇,便道:“这事我自己会解决。”

祖海见荷沅一味淡淡地拒绝他,慌了,想到荷沅对青峦的态度,那是见面都不想见了。会不会荷沅换了锁之后,也不肯见他了?才想问话,忽然听到王家园里传出一声惊叫,叫声极其恐怖,像是青婆的声音,两人齐齐扭头过去倾听。但后面又没了声音。荷沅却早已经拔脚赶去王家园里敲门。

青婆飞转着解放脚出来开门,看见荷沅后面的祖海,难得地像看见了亲人。原来柴外婆便溺时候摔倒,此时人事不省。祖海忙背起柴外婆飞奔下楼,送去医院。在车上,荷沅忽然想到,刚刚穿珍珠的时候,碰到柴外婆的手冰冰的,反常的凉,不知道这是不是柴外婆摔倒的原因。

柴外婆送进急诊,三个人站在门外等候,谁都没有坐的意思。青婆更是嘴巴歙合念起了菩萨。祖海看看荷沅,见她一脸焦急地瞪着急诊室门,一头乌发乱糟糟的。便走到她身边,轻道:“你头发乱了。”

荷沅“嗯”了一声,一手扪上头发,意外碰到一根簪子,这才想起,与柴外婆聊天聊得忘记,将她的簪子戴了出来。不由拔下簪子紧紧握在手里,不知道柴外婆进去后能不能康复。她喜欢这个睿智美丽的老太太。

但急诊室门再度打开时候,等来的却是让家人这几天准备后事的噩耗。青婆当场晕了过去。

柴外婆昏迷了三天,荷沅伺候了三天,期间有领导同志探望,却没有亲属过来探访,青婆又身体虚弱在家将养,荷沅没法回家问她柴外婆亲戚的有关事宜。柴外婆就这么清冷地走了,走的时候床头只有荷沅与祖海。

柴外婆的后事自有政协出面料理。柴外婆一向孤寂,讣闻登报后,不知哪儿冒出一堆亲戚,两三天后连国外的亲戚都聚来。但获知柴外婆早将王家园里出手,换钱过舒服日子之后,不少人借口工作繁忙,早退。荷沅这个旁观者大骇。天下还真不乏“现实”的人。王是观没法抽时间过来,他的父母过来拜祭,荷沅陪了他们几天。

丧事办完,整个王家园里跟洗劫过了似的,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都被瓜分搬走,所有的家具都被挪了窝,不知是想寻找密室藏宝还是怎的,好好的王家园里一片萧条。只有进门的院子,依然青枝绿叶,墙头的凌霄开得灿若云霞,金银花芬芳馥郁,浑不知已换了人间。

柴外婆自然不可能再帮荷沅跑人事局的事,荷沅自己这几天也无心关心,只有几天后陈主任来了一个电话,说她的那个名额,已经被一个人顶替,那人已经报到。果然热门得紧。荷沅知道,现在即使是人事局师正妈妈那边那环过去,也再不可能进纺织品进出口公司了,没了柴外婆,纺织品进出口公司的老总能认识她梁荷沅是谁?努力与不努力,看来结果都是差不多。世事环环相扣,不留一点生机给她荷沅,经此,荷沅可算知道了天命。等柴外婆丧事结束,荷沅再去人事局询问,她的档案已经被发配到了县里。

此时,宋妍已经报到,她来电说,所有新进大学生,不管专业对口不对口,全部打入基层三班倒。她一个学生物的竟然被分到水处理车间,天晓得,要是工厂的水处理能用上生物处理,那倒是老天开眼了。熬吧。

荷沅本想把青婆留下,但青婆执意回家。她说伺候了柴外婆那么多年,她想回家享福了。祖海很想立刻改造了王家园里自己住,但是见荷沅神色郁郁少欢,不敢去打扰她。又怕把王家园里交给别人的话改造得俗气,只得叫了中年妇女给他先管着。不敢用已经到他公司打扫卫生的傅姐,怕荷沅看了反感。

师正再来电话,难得被在家的荷沅接到。师正问起荷沅上班情况,荷沅实告她没法落档,档案被发配县里。师正急了,当即去电家中问询母亲。洪青文明确告诉儿子,这是她的决定,梁荷沅道德败坏,不配进入涉外单位。师正这才明白荷沅为什么那天特别打电话给他,向他说对不起,一定要他相信她并不道德败坏,原来根源都在妈妈这儿。但是洪青文不管儿子的据理力争,她只有一句话,要儿子拿出证据再说。师正气得跳脚,用辞职回来解决荷沅的问题相威胁,但是洪青文不吃儿子这一套。结束通话的时候,洪青文更确信了,儿子中了那个狐狸精的毒。她打电话拜托老友盯住她的儿子,不让回来。

师正陷于母亲以多年权势交情结就的密不透风的网中,无法脱身。他只有用电话向荷沅道歉,却对荷沅的处境一筹莫展。

荷沅终究没去县人事局给她安排的林业局旗下一处山清水秀的林场报到,回家住了几天,在父母怜惜下养了几天伤,便回城寻找机会。消息传来,她因为没去报到,林场上下都很生气,有关她的处理报告给用红头文件挂了出来:除名。

从此,她失去四年大学换来的干部身份。她的档案被打入劳动局属下的劳动力管理中心。

在人人都替她惋惜的时候,荷沅也随大流跟着一起顾影自怜了两天。但随即发现,没有干部身份,对她现在的生活来说,似乎并无相关,没少一块肉,没让她失眠,她不爱专业,反正以后也不存在职称评定之类的烦恼,荷沅发觉没什么可惋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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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沅现在唯二的遗憾是:柴外婆走了,少了那么一个睿智的谈话人;毕业即失业,她都不好意思得连门都不敢走出去,怕人问起。放眼出去,似乎除了退休的,谁都好好坏坏有个工作做着,只有她身强力壮却游手好闲。虽然钱财无忧,衣食不愁,荷沅还是有点失落。爸妈只知道是郊区户口害了女儿,心中还很内疚都是他们上辈害了下一代,老妈想过来陪荷沅,也被她拒绝了。

此刻若说她不愤世弃俗,那是抬举荷沅了。

与师正才刚情投意合,却被天外飞来一杠子打飞,现在师正被活儿压得喘息机会都没有,说电话都只能三言两语,越来越没趣,而且师正的妈妈如此专横,也让荷沅惊心,不知不觉与师正拉开了距离,他说话,她随意应付,脑子里全是师正妈妈的鄙夷神色,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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