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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山好水好花儿(168)

荷沅压根不知道朱总会想到这些,她只是平静地道:“不过我写的都是实情,私营企业没资源没政策,爹不亲娘不疼,想立足想发展,开始时候只有钻营。有几家私企没打法律擦边球?我写汇报时候想到,就像一句话说的,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便也成了路。现在有些政策,不少是擦边球的除罪。我先生这次进去是因为行贿,我不讳言。我承认他触犯法律,但我不认为他应该被谴责,我自己接手公司事务,与金融机构接触后才知,我们私营企业有多受歧视,融资有多难。谁给我行贿的机会,我还感激他。我那篇汇报,算是有感而发的吧。如果换个时间汇报,大约内容不会变,但情绪会不那么激动。不说了,这种话都是牢骚,没什么意义。骆先生,我怎么也看不出手串是什么材料做的,倒像是以前标本上看到的牛筋鹿筋之类胶质。但是,可能吗?”

老骆一时无话,看着荷沅沉默。这小姑娘并不高风亮节,离完美无缺很有段距离,更不是传统的中国女性,但这个女孩坚持的主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都是说得出来,可以拿到太阳底下晾晒,问心无愧。相比之下,他们这些成年人老成持重的想法比较见不得光了,虽然,道理上也可自成体系,但他们能理直气壮地说谁给我行贿的机会我还感激他诸如此类的话吗?并不是顾虑太多,而是他们本不单纯。

朱总心说,小梁对着一个政府官员指责政策,简直是对着和尚骂贼秃,叫人家老骆怎么开口,老骆总不能放下架子与这种小女孩对骂。这孩子当真是不懂看眼色,她拿老骆当知己,老骆可会一样这么想?未必。没办法,人是他带出来的,朱总只能帮忙圆场。他强颜欢笑对着老骆道:“这个小梁,改不了的牛脾气。当年在我们广宁为一家外商做临时翻译,我第一次真正认识她是一次试机时候,这孩子竟然在风雨中爬男人都不敢上的反应塔,认准的事,她自有她的一套道理。当时我就相信,这孩子可以信任,也可以托付。”

荷沅听着朱总为她辩解,心说她闯祸了吗?没有啊。不知道朱总为什么要这么说。

老骆听了朱总的话,微笑道:“看见他们这种小孩子,就想到自己当初不知是怎么走过来的。”老骆知道朱总的意思,第一次看到朱总这人竟然还有小小的可爱的私心,倒是难得,说话间便少了几分公事公办。再看看荷沅,笑了一笑,起身招呼:“过来这儿灯下看看,你看看我这柄裁纸刀的刀鞘与念珠的质地之间有什么联系。 ”

荷沅挺愤慨于朱总与老骆一起说她是小孩,她如果真是孩子,这几天怎么能挺过来?但又一想,怎么能与这两个人比,他们两个都是谁啊,爸妈年纪比他们大,也没他们的道行。她闷头带着手串过去角落一盏台灯下,与老骆一起蹲在地上对比刀鞘与手串,果然,质地差不多。她脑子动得飞快,脱口而出:“手串难道是鲨鱼皮做的?类似鲨鱼皮刀鞘我忘了在哪家博物馆见过。可是手串明明是念珠,念珠怎么可以杀生了用鲨鱼皮做?”

老骆一笑,拿起两样东西在灯光下比给荷沅看,“你说得没错,刚刚你说是牛筋鹿筋时候基本上八九不离十了。至于鲨鱼皮做念珠嘛,有空你看看藏传佛教的书籍。”

荷沅“噢”了一声,才有点明白,笑道:“还以为与沙和尚的骷髅头项链一个意思呢。”眼睛早就瞄上刀鞘,没想到一把不饰不华的刀鞘可以以曲线柔和优美而夺目。

老骆有点哭笑不得,侧脸看了荷沅一下,看着这么一张年轻得近乎透明的脸,也是有点脱口而出:“明白为什么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吗?”

荷沅不明白老骆怎么忽然转了话题,想了想,才恍悟,道:“我没有,我也会行贿。端看是不是朋友而已。”然后又很惊恐地想,老骆这是什么意思?觉得他们之间不应该君子之交吗?他在暗示让她行贿为海纳获得好处?再一想,可能吗?追着老骆想行贿的人多了,哪有老骆追着她要她行贿的道理,别把人想坏了。

老骆笑了一笑,依然轻道:“朋友也不能脱俗。朋友相交,欣赏对方的亮点,宽容对方的不足,友爱互助,而不能一厢情愿。”说着起身,“小梁,不早,回去休息吧。老朱,明天等你来接我。”

朱总与荷沅告别了出来。因为豆豆的事,朱总面对荷沅总是尴尬,以往高高在上的人,一下被扯下皮袍,朱总暂时无法适应。所以出来后,与荷沅一句话都没有,进入电梯也是闭着嘴冷着脸看数字跳跃,默想自己心事。荷沅则是不肯与朱总说话,总觉得出这种事情,理智成熟的朱总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他竟然还有脸打豆豆的耳光,真是把豆豆置于何地。可在朱总积威之下,荷沅竟不知怎么开口。一起走到一楼大堂,朱总的司机看到他们下来立刻冲出去停车场取车,朱总便等在门口。走出空调环境,外面的一团热气打得人差点呼吸不畅。

荷沅也不由自主等在朱总身边,很想求求朱总向豆豆道歉,但又想,两人断了才好,自始至终只有豆豆在想不明白,这么一巴掌,虽然火辣绝情,但终是长痛不如短痛。如果朱总回头道歉,两人还断得了吗?可是可怜的豆豆,她一个人怎生捱得这漫漫长夜?荷沅犹豫半天,终于向朱总开口:“朱总,给我一个豆豆的新地址,好吗?”

朱总不语,冷着脸仿佛没听见荷沅说话。过了不久,他的车子飞快开来,正正地停在他面前,他看也不看一眼荷沅,走去车边,等手碰到门把手时候,才头也不回抛下一句“你少管闲事”,便钻进车子一溜烟走了。

荷沅在门口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缓缓走去停车场取车。这男人绝情时候怎么能做得这么绝。

没想到来到停车场,却见朱总的车子斜斜横在她的车头,荷沅走近,便见后座车窗慢慢降下,朱总探出头来,似是若无其事地道:“小梁,早点回家,小丛今天才出来的。”

荷沅看着朱总点头,但没话说。

朱总也看着她,神色间几多踯躅,许久才又说了一句:“早点回家,再见。”车子又如飞走了。荷沅没看见的是,过一会儿,那个车窗飞出小虫子般的一篷碎纸,那上面曾写着豆豆的新址,朱总犹豫再三,写了,却没敢交给荷沅,终于还是一撕了之。

荷沅摸摸火辣辣疼的手腕,带着满腔子对朱总对老骆对豆豆的疑惑,缓缓开车回宾馆找祖海。

查看该章节最新评论(0)正在加载……五十六

祖海为抓紧时间,连夜回了上海,两天,与葛行长见面会谈,无果。这个葛行长,周行长在位时候,祖海曾经还与他一起吃过几次饭,此刻葛行长一脸清正,与他划清界限。还与祖海说得清清楚楚:到期不还贷,他们肯定按照程序采取措施。祖海怎么与葛行长客客气气地说因果都没用,此人,是铁了心地不敢沾周行长的那手湿面粉。

无奈,祖海只能回省,照荷沅的思路,将上海海纳变为省海纳上海办。祖海办事自然不同于荷沅,他进机关办事,一般都不是先走进办事大厅,而是走进熟悉的领导办公室,坐一会儿,烧一枝烟,再由领导亲自带着进办事大厅交给办事人员。所以,什么规矩,什么政策,在他做来,能变通的便变通,能缩减的就缩减,能忽略的就忽略,当天能办的立等可取,隔天才行的他下班即取。回到省里,他如鱼得水,这是一块他走熟了的土地。

荷沅终于功成身退,住回安仁里整理老骆问她要的报纸。祖海的爸妈很是好奇,荷沅怎么不上班住回家了,祖海也不去上海了,两人的动作怎么透着浓浓的古怪?还是祖海滑头,扔了一句话给他爸妈,立刻打消他爸妈所有疑虑:因为他们两个准备好好生个孩子。当然,难关度过,祖海爸妈走后,祖海捱了荷沅一顿拳脚,全然不是花拳绣腿。想要荷沅改过不欺负祖海,恐怕祖海自己也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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