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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山好水好花儿(130)

总的来说,两位朋友都活得不错,事业成功,生活顺心,基本上心想事成,荷沅很为她们高兴。回来路上,荷沅给同样也在到处给朋友拜年的祖海电话:“早点回家,别耽误了吃年夜饭,我先回家了。”

祖海笑道:“我跟你爸妈说好我去接他们,省得他们不舍得花钱硬要挤公共汽车过来。已经快到老家了,你算着时间,我不会再拐到别处去。”

荷沅惊讶地“咦”了一声,心中感动,对着话筒飞了个吻给祖海。祖海总是默默替她做好善后工作。放下手机,她也差不多到家,在弄堂转弯抹角,开到车库。见到只有一个门面的车库,想起祖海以前与他爸为造两个车库发起的斗争,最后不得不屈从于他爸的旧事,不由好笑,祖海后来才告诉她,以前他准备造的两个车库其中一个是准备给她用的,可见祖海对她不知虎视眈眈、志在必得了多久。

放好车回来安仁里,荷沅惊疑地看到有人抱着手跺着脚站在安仁里的大门口,可能是被冬日的冷风给吹得手脚冰冷,不得不用运动来产生热量。该人有头灰白散乱的短发,虽然一直原地踏步,可眼睛始终关注着一个方向,那是从市区走向安仁里的必经之路,而对从身后接近的荷沅的脚步声恍若未闻,神情专注得犹如景区中千年万年的望夫石。

荷沅看来看去觉得此人应该是找安仁里里面的人,所以走近了轻问:“阿姨,你等人吗?”

话音才落,等人的女人回过头来,两人一照面,荷沅大惊,这个看上去苍老的女人竟然是当年飞扬跋扈却丰润贵气的洪青文。她来做什么?虽然时隔多年,虽然已知师家没落,虽然看着眼前之人面目可悲,荷沅却怎么也无法同情起来。收起手中的钥匙,双手插回口袋里,等着洪青文说话。

洪青文虽然落魄,当年看人识人的本事还在,何况荷沅还是段数差她太多的毛头小丫。见此了然,尴尬地笑了一笑,道:“新年好,小梁。终于被我等到你。我们可以找个地方说几句话吗?”

荷沅并没有请洪青文进屋说话的意思,站在原地淡淡地道:“我想没有什么可说的,我先生已经答应我不找师正晦气。请你回去转达给师正,祝他新年快乐,也请他心中有所坚持,否则害的只会是他自己。”

洪青文心中满是愤懑,可又不得不忍着,时过境迁,谁叫她不再是过去的贵妇人?想当年,哪里有这么个小女孩说话的地方?可偏生她今天来还真是想为儿子求情,此刻被荷沅先她一步地说出来,她反而觉得羞惭,并没有轻松解脱的意思。过了好久,她才开腔:“那就谢谢你的大人大量了。”

荷沅还是淡淡地道:“不客气,我们彼此芥蒂太深,不可能互相原谅,但求彼此相安无事吧。”犹豫了一下,还是又道:“师正妈,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应该多关心关心自己。”

洪青文听着前面一句话,只觉得有理,但反感荷沅似乎是居高临下的口吻。但荷沅后面的话一出,她愣住,不明白这个梁荷沅说出这种话是什么意思,取笑?同情?教训?她现在失业失婚,社会地位打至低谷,多少人幸灾乐祸,她不相信当初被她压得死去活来的梁荷沅会得同情她。即使是同情,她也不需要,梁荷沅的同情等如打她的耳光一样令她难堪。她低头说了句:“多谢关心。祝你们全家新年多福。再见。”说完便匆匆走了。

荷沅站在门口看着洪青文离开,发觉她原本昂扬挺直的背有点躬了。人真经不起落魄。

洪青文状若梦游地回家,耳边似乎听不到车声人声,只听到仿佛有个声音时断时续地在她耳边唱着“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年来到……”

今年这个年,显而易见的门庭冷落车马稀,不,不是稀,而是绝。她本不想出来见人的,可为了儿子,她不得不出门。当年儿子只是追求一下梁荷沅,丛祖海都会找人打他。又为了梁荷沅的档案被她压制,下重手搞得她家破人离。何况现在儿子坏了人家生意,丛祖海能放过她儿子吗?丛祖海这人什么做不出来?今时不同以往,她除了亲自上门哀求,她还能做什么呢?而且她知道,她只能求梁荷沅,求丛祖海没用。虽然是活脱脱的一幅现世报,可她又能如何?难道叫儿子上门去吗?更不可能。她出来找梁荷沅还是瞒着儿子的。所以,她也只能在外面消化了今天与梁荷沅见面导致的悲凉才能回家。否则,儿子问起来,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渐渐地,天暗了下来,原本该是下班后热闹的街道此刻却分外冷清,即使有人路过,也是行色匆匆,手中还拎着喜气洋洋的大包小包。远近的灯温暖地亮了起来,有偷放的鞭炮零落地响起,人们都准备吃年夜饭了吧?可是,她呢?家已不成家,还吃什么年夜饭啊。

在外面冻得四肢冰凉,她才慢吞吞回家,可进门却见黑灯瞎火。打开客厅吊灯,见桌上留着一张纸条,白纸黑字,原来儿子被他爷爷叫去吃饭了。洪青文再也忍不住,撕着纸条一个人站客厅里嚎啕大哭。她花了几十年的心血维持的一个家,大难临头的时候那些鸟都各自飞向高处,大年夜抛下她孤零零一个人,谁想到她了啊。

眼泪反而带走她积郁多时的哀怨,洪青文心中不由想到梁荷沅的话,不错,连那种小毛丫头都看得出,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谅师正的爹不敢亏待她。

不过,洪青文最希望此刻门口出现一个黄世仁般的人物,她起码可以找个人拼了,是死是伤,起码也轰轰烈烈,总好过眼下死人般的寂寞。

荷沅与祖海初一一早便拖了一只有点轻的大行李箱,穿着一身春节的新衣服,告别两家珠泪暗抛的父母,没心没肺地驱车直奔机场,他们将取道北京飞往美国。在北京,还有王是观等着他们,三人同行。

首都机场,王是观看见他们行李那么少,狂喜,拖来一只箱子记到两人名下,原来他的行李超重。荷沅早知王是观的根底,三人一起拖着箱子做行李,等着无聊,荷沅笑问王是观:“那么多东西,木头还是石头?也不说先给我们瞧瞧,一起赏析。瞧我回头出海关时候不拆了你的包翻看。”

王是观笑道:“姑奶奶,你什么时候有点女人样子才好?你丈夫还在身边呢。我最近那么忙,哪里有空再把玩那些东西,人都成机器人了。”

祖海在一边笑道:“你带那么多礼物回家,不嫌辛苦?不过也是,对你爸妈来说,家乡带去的东西总是最好的。”

王是观摇摇头,犹豫了一下,道:“我实话跟你们说吧,我这回回去,准备向美国总部提出回去,我不想留在中国了。如果总部不批准,我想趁回国机会另外寻找工作。这两大箱子与一大包,差不多是我带来中国的全部家当。”

祖海与荷沅听了面面相觑,祖海劈头就问了一句:“王是观,是不是与我公司要求你们设计事务所赔偿损失有关?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向你们老板说明原因。”

王是观又是摇头:“不不不,与那件事无关,那件事我们早已确定责任,与我没太大关系。我在中国工作得很好,上海现在建设项目很多,很多技术创新都可以发挥效用,很多新型建筑涌现,上海简直是我们做建筑人的天堂。但是我在上海的生活并不愉快,荷沅,你应知道,我很不自由,我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

荷沅“啊”了一声,立刻明白王是观的意思,同性恋,在中国还是一个很忌讳的词汇。祖海旁边听着不明白,王是观怎么不自由了?因为语言问题?可是王是观的中文已经讲得够溜了。看看荷沅又是一脸了然的表情,他奇道:“王是观,你担心什么,上海小姑娘都说华籍美人嫁美籍华人,她们连高鼻子都愿意嫁,何况你长得那么好。你留下来,找女朋友的事,我帮你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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