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散袖不愿离去，急着想要分辨，却不知该说什么。魔兽从前从不做任何伤害自己的行为，即使暴躁了，也不会对他吼，反而会因为他而尽快平静下来，像今日这般反常的举动，实在是从未有过，让他如何分辨？
被王后拉着一点点离了焚天笼，散袖边走，边回头看那笼子里的魔兽，却见他果然安静下来。站在笼前默默看着这边，不知道为什么，散袖就是觉得他那张产生不出任何表情的兽脸上，慢慢的都是黯然和绝望。
「王后……等一下……」已经离自己素日里住的屋子有几十步远了，散袖忽然大叫了一声，挣脱王后的手，向后指着道：「王后，你看……你看决杀他是不是在哭？他……他流泪了……我看到他流泪了，他……他真的在哭……」
烈魔王和王后让他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去看，他们都是修行之人，尤其烈魔王和王后，修行何止万年，因此那双眼睛自然都是毒辣得很。
果然，就见站在焚天笼前的巨兽那两颗大大的眼睛中，竟淌下两道晶亮泪水，然而看到散袖停下身形回头，他却又大叫起来，一边又捡起骨头丢过来。
「我……我知道了。」
烈魔王和王后正是百思不得其解，又为那魔兽竟会流泪而感到震撼时，忽听散袖大叫一声，两人连忙回头，抓着他的胳膊道：「袖袖，你知道什么了？决杀……他从前可没有流过眼泪啊，即使是在魔化之前，从他生下来的时候，就从没掉过一滴眼泪。」
「王后，陛下，决杀他刚刚定是听了我们的话，他听见你们说他不可能恢复神智，所以……所以他自己也绝望了，他不想让我在这里虚耗下去，才要赶我走，他……他不是因为心里讨厌所以才赶我走的，所以……所以他才会流泪，你们看，他很难过的样子，王后，陛下，他其实是不想让我走的啊。」
散袖兴奋的大叫着，甚至有点儿语无伦次，挥舞着手臂道：「没错，一定是这样，王后，你看，他……他能想到这样复杂的问题了，他能为我着想，不希望我为了他蹉跎岁月，知道要赶我走，知道在我走的时候，难过的流下眼泪，王后，十年了，决杀他的神智，又有了一些进步，谁还敢说我们定然没有希望？王后，不要现在就绝望啊。」
烈魔王和王后全部呆愣住，仔细看着远处焚天笼里的魔兽，只见他一边大吼，眼泪却是一滴滴滚下来。他们心中也明白散袖说的没错。然而看看这一脸兴奋的小道士，有些话，王后却终于还是忍不住要一吐为快了。
「袖袖，你想必知道，魔族性自私，我和大王也不例外。十年前你来到这里，看到决杀有了改变的那一瞬间，我心里便做下了决定，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你，哪怕是用不光彩的强迫手段，只要你能让决杀有一线希望，我就一定要留下你。」
散袖看着王后平静的叙说着，心中忽然有些不安，拉着她的手急急道：「王后，不用你逼迫我啊，我是自愿留在此处的，你不赶我走我就谢天谢地了。我们都是为了决杀，难道你身为母亲，现在竟然要放弃吗？我还没有放弃，你更不可以啊……」
「袖袖你听我说。」王后擦了擦脸上泪水：「身为母亲，我自然更加愿意看决杀一点点的进步。这些年，这个问题始终在我心里，从未向你吐露半分，因为我是魔族，我总是自私的想让你为决杀付出，哪怕你们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
「为……为什么要这样说？」散袖茫然看着王后，直觉告诉他，接下来的话，对于自己来说，很有可能是一个灭顶之灾般的打击。
「袖袖，十年了，你对决杀始终不离不弃，你……你直到今日，还是在为他着想，这……真是令我们感动又羞愧。」烈魔王也在一旁叹息着开口，过了好半晌，他才闭上眼睛，似是豁出一切般的道：「实话告诉你吧，即便是决杀恢复了一些神智，他的这个形容也不会改变，你明白吗？他……他永远就会是这个魔兽的样子，丑陋又狰狞，袖袖，你们之间是不可能有什么未来的，你走吧，回到人间过你逍遥自在的生活，快点，不然本王不敢保证下一刻会不会改变主意。」
散袖大大的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胸脯道：「我以为是什么事，原来却是这个。」他看了眼焚天笼里的怪兽，忽然微微一笑道：「这有什么？十年来，和我朝夕相对的也不是那个英俊潇洒的决杀，都是这个巨兽啊，若是他变回了原来的形状，或许我才会感到怅然若失呢。陛下和王后不要替我担心，我说过，只要他是我的决杀，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会和他在一起，难道你们以为我是说空话吗？」
「可……袖袖，决杀如今变得如此丑陋……」王后不敢置信的看着散袖：「他……他甚至不是一个人形，难道你……」
「对，只要他是决杀，我不管他变成什么模样。」散袖握着拳头郑重道，想了想又摇头笑道：「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不过是短短几天时间，怎么就爱上了他，也不过是那几天的爱，怎么可能就深入到骨髓里，这样的无怨无悔？然而……我的心便是这样，纵然能欺瞒得了世人，也瞒不过我自己，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就这样守在决杀身边，最起码虽然也痛苦，却是苦中作乐。好过我孤零零飘荡人间，心里每日想着他，却不得见一面。那岂不是只有痛苦，连苦中作乐的机会都没了吗？」
他这样说，烈魔王和王后也愣愣的不知如何反驳。只觉这「情到深处无怨尤」可也太无怨尤了一些。回头看着焚天笼中的巨兽，终究那是自己的儿子，夫妻两个怎能不心疼，更何况这一次并非是他们自私强留人，而是散袖主动要求留下来。因此夫妻两个只好又说了些感激和安慰的话，方才含泪离去。
「你想赶我走，就如同魔化之前那般，不由分说便将我送回人间是吗？」散袖折身回到焚天笼前，擦干眼泪，面上挂了得意的笑容看向决杀：「我告诉你，没门，嗯，连窗户也没有。决杀，你现在只是一只魔兽，我的修为也精进了，可再不是之前都由着你说了算的情况了，哼，那时候我修为不如你，实力一面倒的情况下被你算计，也是情有可原，若是今日还要被魔化后的你给算计了，那我岂不是蠢得连猪都比不上？」
巨兽呆呆看着散袖的「小人得志」状，眼中再度流下泪水，颤巍巍伸出爪子，似乎是想要抚摸散袖，却被焚天密火给阻止了。
面前仿佛浮现出决杀的面容，无奈的笑着摸自己头发，一边摇头叹气说他是小傻瓜。散袖的泪也涌出来，伸手一指巨兽：「总之，这一次你休想赶我走，就算你恢复不了神智，我也缠着你缠定了，就算魂飞魄散，那缕残魂也要回来找你。」
散袖发完豪言壮语，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前，坐在摇椅上看向笼中巨兽，嘴角边泛起笑容：「嗯，反正也没什么事，我们就说说话吧。我都和你说过许多次了，我们相识是在……」
第九章
「袖袖……袖袖……」
耳边传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散袖的话，回头望望，魔侍们也都惊讶的四下看着，却并没有发现有谁潜进来。
「是我们啊袖袖，你不都回忆起来了吗？我们都看了半天，确定你是回忆起所有事情了。」
这一次随着话音，几只奇形怪状的半大小兽从半空中现出身形，一起落到了散袖的肩膀上。
「小犀小角小龙？竟然是你们？」散袖怎么也没料到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重新看到那三只魔兽，不由得又惊又喜。但旋即他便「哎哟」一声，差点儿摔倒在地。
「你们怎么搞的？才二十年就长这么大？不是说要很久很久才可以脱离幼兽状态吗？」散袖没好气的将三只小兽给拨拉到地上，一只只长的跟三百斤的大肥猪差不多，还敢往他肩膀上站，以为自己还是小猫咪的模样吗？
「嘿嘿，那个……其实还是幼兽状态了，没有蜕变的。」三只小兽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一个个抓挠着脑袋，笑嘻嘻的道。
「不可能，幼兽怎么会长这么大？」散袖断然道。
话音刚落，就见三只小兽塌下了肩膀，灵犀兽呐呐道：「那个……本来的确实长不了这么大的，但是袖袖，你要知道，一只猪喂一年，也就长成差不多三百斤了，我们三个是二十年啊，长成这么大不是很正常吗？如果换成猪，一年三百斤，十年就长到三千斤，那比我们要离谱多了吧？」
「胡说，猪长到一定程度就不会再长了。你们呢？有无穷无尽的岁月，再这样下去，成熟后岂不是要顶天立地？」散袖笑骂了一句，然后坐到摇椅上道：「好了，不开玩笑了，快说说，这些年你们去哪里了？我记得之前在师门的时候，你们还出现过一回，但很快就没影儿了，害得我差点儿把那几座山头都给轰碎，为这个，掌门师伯一怒之下差点儿把我逐出师门了呢。」
「我们一直跟着你啊，只不过是隐身在虚空中，不肯让你发现。」花角兽得意的摇头晃脑，见散袖面上染了怒色，它吓了一跳，连忙跳开一步道：「这可不怪我们，谁让决杀把你的记忆封住了，那我们如果还留在你身边，岂不是露馅儿了？所以隐身之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