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6)

“你是不是有病？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还是笑盈盈的。薄荷最初的清香慢慢变成辛辣，我却痴迷这种味道。

“初年。我不喜欢被安排。你懂的吧，我觉得你和我很像。我只有在做卷子的时候能感受到我的存在，因为题目不会因为我的李旻光而宽容我。我在和它们搏杀的时候有一种快感，即使我错了我仍然很快乐，我终于错了，这个红叉就是记号。”

“哦，你有病。学霸做个题目都这么多废话。”我不再看他，径直往前走。

他跟在我的后面，他好像突然失落了。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神色。

“李旻光，”我的笑僵在嘴角，我说，“我们是一样的，我们是一类人。”

我的声音很轻，话一出口就随风散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我心里有和他一样的无力。

我和李旻光在氤氲的梨香中穿越荒芜的小花园，被打碎的夕阳彻底融化了。我的脸上好像有点湿。李旻光在我后面，时不时拽一下我的书包带。

我和李旻光成为私底下的朋友。虽然我们在老师口中是竞争者，在家长嘴里是隔壁班那成绩很好的同学。

第3章 第 3 章

叁

我和李旻光的关系是很纯洁的。当我意识到我对他有不纯洁的想法时，我刚从一场无声的海啸中幸存。

王萍是我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她的女儿也在我们班上，叫周小艾。周小艾的成绩略次于我，王萍耿耿于怀，总觉得我抢了她女儿的班级第一。

我坐在离黑板很远的位置上发呆，王萍的语文课很无聊。她喜欢照着PPT一字一句的念，然后让我们抄写，如果她不再念了就一定是话题扯得很远，她正在演着单口相声张家长李家短。

“初年，你为什么不记笔记？”她尖厉的眼光扫了过来，短而粗的腿踩着亮橘色的高跟鞋当当当走过来。

“我记完了。”我对她说。

“记完了？记完让我看看。”她一把扯过我的书，对着黑板上的荧幕一字一句对了起来，她终于找到了一处，“这这这，少了一句，这么回事？”

“我觉得这句话不重要。”

“不重要？你觉得不重要，考试就考这个！”她的话陡然严厉起来，“初年我真是对你失望至极啊。枉你做女生一号，白白占用我们班一个好学生名额。这不记那不记，自以为自己成绩多好？算什么东西？谁知道你考试是不是作弊拿的班上第一！”

我哑然了，怔怔地看着她。她笑的很冷，眼神里是藏不住的不屑和鄙夷。周遭很安静，同学们全低着头刷刷刷地记笔记，偶有朝我这里看来的，也很快收回目光，这让我觉得平和一点。我努力显得若无其事，把书朝胸口挪了挪，慢慢拿起笔开始写。

下课的时候我问后桌女生化学作业是什么。

“《课课练》第三章。”她很快回答我，周小艾在向她招手，她们正要结伴去厕所。

我默默转过身去，坐了一会觉得无聊，走到化学课代表那里问他：“《课课练》可以发下来了吗？”

化学课代表叫杨昊，他家里和王萍的关系很好。他自己吹牛的时候曾说他给王萍家送了两瓶茅台，王萍眼睛都笑细了。杨昊虽然成绩不算好，但因为会来事儿，王萍给了他一个化学课代表的闲职。

杨昊正在和周边几个男生围在一起打牌，学校是不同意带扑克过来的，但他们不怕。见我过来，杨昊头也没抬：“不发。”

“哟昊儿你别装，压着作业不发你自己提前写了五页了吧。”斜后方一个顶着锅盖头的男生笑着推了一把他。

“怎么了？我就不愿意发。我发了你写吗？上次没写化学作业被老师拎到门外你忘了？”杨昊狠狠一甩牌：“23456同花，炸！”

“我写。”我认真看着他，“你能把我的本子给我么？”

“初大学霸果真与众不同啊，难怪咱王老师对你要求这么高——”他们哄笑起来，黑白相间的牌堆在一起密密麻麻地烧着我的眼睛。我说：“你给我吗？”

“下节课。”杨昊拢了牌，准备再打一局。他使劲把堆成一摞的《课课练》往抽屉里推了推。我被他们隔在外面，背后人来人往，我一个人突兀地站在那里，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又一节课下，我再次走向杨昊的座位，杨昊不在。他的同桌是一个很文气的男生，戴了一副无框眼镜，瘦瘦小小的。我问他：“他人呢？”

“杨昊和王薛琦他们几个出去打球了。”

我等了一会，下节课是体育，他们不会回来了。我心想我便拿走吧，反正也是要发掉的，况且他上午就已经捧回来了。我抽走了我在最上面的《课课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