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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穿透毕业的日子(9)

莲花山是一个设计完好的彻底人工化的山体公园。大路朝天,坡度合适,是男女青年、老头老太健身谈心的好去处。

公子润笑着说:“我跟她说了,她也答应了。呵呵。告诉你一声。”

那是一张志得意满的脸,他第N次轻而易举地攻城略地,中间还有我这个狗头军师的功劳。而军师本人却丢盔卸甲,一败涂地,心里酸酸的不是味道。

公子润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吃得差不多了,回头再聊。我得上自习去。占座!”

啊?上自习?

我吃惊地看着那个和自己一样不爱上自习的人一蹦三跳地赶着离开,嘴巴抽抽儿了两下。这家伙为了爱情,什么都肯做!

只是那个人不是我!

方才的快乐像个脆弱的泡泡,连个声响都没有就破了。看着眼前浅浅的饭盆,我冒出一个念头:做谢亦清的女友吧!好好地谈场恋爱,也许能带给你安全的并不是这个不会回头的公子润!

一晚上,我都在拨那个长得不行的电话号码。

没有座机号,我只有谢亦清的手机号码。我没要过他的座机号,他似乎也没觉得应该给我。

北京的孩子都这么与众不同吗?我连呼机都没有。

201卡简直是天生磨人的东西,因为这东西,我都很少往家里打电话。首先拨201*,然后等慢慢悠悠的提示过后再拨一串两三寸长的蚂蚁一样大的数字,再等提示,然后拨密码,还等提示,再拨区号电话,然后……

嘟……“对不起,线路忙,请稍后再拨。”

抱歉,这不是对方的线路忙,这是201的线路忙,简单地说就是201没给你接过去,然后再重新开始。

你说线路忙你怎么不早忙?非等人家连电话号码都拨完了才说忙!就好比千辛万苦排队上厕所,终于到你了,你着急上火地打开格子间大门的时候,清洁大妈蹦出来说:“不行,堵了,不能用!”

晚上九点半,上自习回来的人洗漱完毕,有人要给家里打电话。我抖抖酸涩的手指,从上铺把电话递下去。

小说总有这样的桥段——女的一回头,男的就在原地,永远傻了吧唧地等着。

这些都是扯淡!我已经打了八百次电话,算回头也回了八百次了,谢亦清那个浑蛋好像钻进了耗子洞,连屁都不放一个!

后来,我才知道小说没有说错,只是我看错了主角。在这个故事里,谢亦清一回头,孟露在原地傻呵呵地站着。

第二天考试,我收拾精神,还有很多事要应付。如果我们每天可以除了恋爱啥也不干,那也是一种幸福。

尤其是面对英语老师时,那简直是噩梦。

按理说过了六级就不用再死去活来地学英语了,可是英语老师神经兮兮地要“鞭策”一下大家。鞭策就算了,要命的是成绩算作期末的一部分,这部分是多少她又不说,害得我盘算了半天,终究不敢横下心说“不要了”。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公子润就坐在中间靠前的位子。这个位子是他自己挑的。我撇了撇嘴,这家伙真能以权谋私:前面是全班听力和口语最好的女生,后面是全班语法和作文最好的女生,除了老师,连学校大门口的石狮子都知道他想干吗。

题目一般,半个小时就做完了。干干净净的桌面让人看着别扭,我拿出圆珠笔,用功地练篆书:“昨夜饮酒无度,沉醉不知归路。误入草丛深处,呕吐,呕吐,惊起男女无数!”

这是大一时我看见别人留在课桌上的,颇为惊艳,后来为了让大家都来“惊艳”,只要有机会我就左题右写,广为传播。

那时,也没有人告我侵权。

我正体会词中意境,眼角扫见公子润前摇后晃,忙活得不行,再抬眼看老师,老师正托腮看着窗外,做发福林青霞状,这种监考也能“鞭策”,真能玩儿人!

没一会儿,公子润就托着腮帮子消停下来,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把前面的听力部分抄完了,后面那个女生正在答题,公子润得等她答完之后才能完成“自己”的答案。

按照我的推测,这件事会在大家交卷前后出现。所谓浑水摸鱼,只要不抄错ABCD的位置,这次考试,公子润肯定能过。

大学就是这样,认真学的能过,不认真学的也能过。只要你有十八般武艺,老师通常乐意看你如何发挥。至于发挥不好,那就相当于比武认输,谁也没办法。如果你学不好,“技术”也不好,老师也不会待见你。这种人一般充当“鸡”的角色,经常被刀砍得血淋淋的,去吓唬永远也吓唬不住的“猴”。

我推开试卷,想起了谢亦清和那个“北京一夜”。

那只死鸟不知道在干吗?他和唐笑纯复合了吗?如果真的复合,我也要打电话问清楚。思来想去,这个电话竟成了必要的东西。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一定要打通它!

我掏出笔,想画出这个人的相貌,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我用尽力气,只想起昏暗灯光下,那张和铁饼一样的脸。

有个问题一直在反复出现:经过那样一个晚上,我算不算失贞了呢?将来万一嫁给别人,这种事要不要坦白呢?

一时竟似回到古代,如闺中偷情的小姐,翻来覆去隐隐有内疚暗生。

考完试,按照惯例,班长要带个人去老师家“走走”。

我被点名,“英语老师最讨厌你不上课,借这个机会去给老师认个错,老师心情会好些。”

公子润在旁边煽风点火,“对,这次六级咱们班只过了六个,其中一个就有她。英语老师以前不是说谁过她都过不了吗?她这一过,老师肯定觉得丢面子。我看这次考试就是老师想着法地教训她呢!让大家替她背黑锅,她不去谁去!就她去,老师说她一顿,心里好一些就没事了!”

公子润说话总是笑眯眯的,眼睛眯缝起来,谁也看不出他在生气。这番言辞激烈的话,听到我耳朵里竟然还能受用!

我没争辩,因为事出有因。

那时,我要参加市里的一个活动,大概一个学期没上英语课。那次活动挺大,搞得我在全校也小有名气。期末的时候,系里的陈书记特意跟英语老师说明情况,让她期末考试的时候不要为难我。当时,公子润私下里告诫我说:“英语老师最烦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因为这让她觉得自己的课不受重视。”他让我小心不要被英语老师抓了把柄。没想到期末考试我顺利通过,不过新学期再开学,第一堂课她就点我的名让我回答问题。虽然我答对了,但她却沉着脸说:“你不要觉得你聪明就不用来上课,英语不是靠聪明能过的!我教了那么多学生,过六级都得用功。就你这样,谁过你也过不了!”

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我也是有自尊的。冒着挂红灯的危险,我赌气再也没上英语课。据说签到的时候都是公子润帮我打的掩护,不过公子润从来没提过。他也没再要求我上英语课。六级考试时,第一次全班二十多人过了六个,我以六十分的成绩忝列其中,用一种极为滑稽的方式,向英语老师报了一箭之仇!

恩怨既了,我没必要再执著名义。这种务实的精神被公子润解读为“随和”,我妈要是知道一定会以为他被别人虐待过。

我嘟囔了一句:“我也在学啊!”看一众“小人”根本不听,我只好说,“好啦!好啦!我去就是了。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水果钱我出了!”

每次去老师家,都要买些东西,一般是用班费,我出钱并不是说我富有,我只想秀一下自己的诚意而已。我有把握能过,别人未必。他们还指望这次敲门能带来积极的后果,我当然要做足场面,不能让人家有口实责备我什么。

事情果如公子润所料,老师“语重心长”地教育了我一番,我除了频频点头就是低声应是,眼瞅着老师的脸上雨过天晴,我和班长互相看了一眼:有谱!

你以为大学里考试成绩就是卷面答题吗?太幼稚了!

分分分,学生的命根儿;考考考,老师的法宝!要是只凭卷面的题,那还算什么法宝!

你看大学里多少聪明但不学习的主儿,要是考试这么单纯,那还不翻了天了!

老师说了三个钟头,再加上中午班长公事私办,拽着我在校外的露露酒家饱餐了一顿,等我准备回宿舍的时候,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

走到宿舍外的小卖铺前,我犹豫了一下。这里不需要201卡,但平常排队的人很多,我等不及。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竟然一个人也没有。我脚后跟一拧钻进去,拨了那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号码,“嘟——”,通了?

不是不在服务区吗?

我也不敢太指望,谢亦清课余打工,电话不能久关,之前也曾通了后又被挂掉,所以我等着那咔嚓一声。

但是,咯嗒一声——接电话的声音!

有人接了。

啪!我却习惯性地放下电话,准备重拨。

那边最后竟似有人声!

糟了!谢亦清接电话了!

我的手指有些哆嗦,好比知道自己过了六级似的,赶紧又拨了一遍。

等啊等……

“什么事?”谢亦清的声音传过来,似乎很疲惫。

所有的等待和期望在这一刻全部实现,一时间,我竟忘了自己为什么给他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