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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穿透毕业的日子(8)

可是,那时候的我什么都不懂。

我想起一件事,“我想方便!”

声音很低,却像炸弹打碎了所有的迷茫和暧昧。

谢亦清的身子僵硬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寂静在我们之间狠狠地劈出一道鸿沟……

良久,谢亦清松开手,“哦,好,好吧。你晚上小心些。我先……”

他站起身,很快地站到离床很远的地方。

我坐起来,这才看到窗帘没有拉,月光清凌凌地流进来,谢亦清瘦高的身子笔挺地站在月光和阴影交界的地方。我的鼻尖有些酸,月光里的少年让人内疚。

哗啦!门被拉开,谢亦清转身离开,什么也没说。

听着门被小心地关好,眼泪这才吧嗒嗒地落下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哭,心头的那点东西,似乎是悲伤,又似乎是喜悦,还有些遗憾。如果双臂不是撑着身体,我会觉得自己颤抖着飘起来。即使努力地控制着,那种让人疯狂的东西就像野猪一样在体内隳突叫嚣,这是原始野性复苏的感觉吧!我想咬紧牙关,可是找不到牙齿在哪里!我只想跳起来大喊大叫、大哭大笑,只想一头栽倒永不醒来,只想有人跑过来说:“孟露,上课去,做什么梦呢!”

夜凉如水,秋虫低吟。

我什么都没做,看着窗外,等着血液平静下来。然后,我想起了杨燃天——我的初恋,纯纯的不掺和任何杂质的初恋,终结在他和另外一个女生赤裸相拥的画面里。

这是我永远不能原谅的,却是我现在可以理解的。原来对两性的欲望是如此的强大,以至于连我自己都不能用理智抗衡,又怎么要求别人呢?!

人,平静下来,悲伤,如潮涌来。

有一点非常清楚,我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孟露了!

就着月光,我收拾好自己的书包,悄悄地离开。

北京站同样的喧哗与躁动,这一天两夜于我像是过了一生一世,如今回到原点,一切都已物是人非。父母一心想我长大,如今我真的长大了,却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

高大的恒基中心在凌晨的朦胧里带着别样的傲慢俯视着我。

小时候,我们以为自己是世界的唯一;稍大些,我们知道周围还有别人,但自己仍然是那么完美;后来,我们不得不看到,原来自己也有许多无法容忍的缺点……

杨燃天、谢亦清,那些少年啊,我有什么理由怪罪他们?!

我坐上火车,北京被关在车窗外。

但在火车启动的那一瞬间,我突然知道:这个城市,和我有了不一样的关联。

回到学校,我一头栽进宿舍床上大睡,等我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同宿舍的又出去上自习了,她们是要拿奖学金和补助的,我和她们在乎的东西不一样,我亦从不要求自己在乎她们在乎的东西。

道不同,不相与谋。只做君子之交吧!

发了会儿呆,过往清晰浮现,我终于承认现实——自己差点儿失身,而且,近乎主动。

与此同时,关于谢亦清的记忆也清晰起来,所有的都化成了他在月光中的身影。

我想我应该打个电话,对自己的不辞而别道声歉。或者是宿舍太寂寞,我又有些不甘心?不管怎么说,手指已经按着201卡的号码拨通了谢亦清的电话。电话响了三声,咔嚓断了。

拨电话的时候,我还在谴责自己的反复无常,但听到挂断电话的声音,勃发的怒火立刻把那点可怜的自责化成烟尘。

他竟然敢挂我的电话?!

我是谁?就算我“半途而废”,可我既没答应你,也没否认你啊?好吧,就算我悄悄逃跑不地道,那你的感情就能像安个闸门似的,说开就开,说关就关?!

看了那么多小说——包括我自己的经历,我觉得我疗伤算是快的了,可也不是第二天就能撇清的!在我看来,挂掉心爱的人的电话是不可思议的!当年是杨燃天不给我电话,若是他打给我,我觉得事情一定不是今天这样!

我爬回上铺,继续发呆。

谢亦清和公子润不一样。虽然两人身高相仿,但神色气质却大相径庭。谢亦清是个看起来很严谨要求完美的人,但我觉得他对我的那些要求更像是对他自己的督促,严格地说,应该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而公子润呢?最近只要一想起这个人我就火大,连他这个名字也觉得俗不可耐——怎么取了个这么自恋的名字,天天被人叫着,也不闹心!如今和谢亦清一比,公子润的可恨之处立刻显露无遗——他提出来的要求,似乎我大多都按着去办了?!

就凭老娘曾经暗恋他吗?就为了不被他继续利用,我也应该答应谢亦清!

多年以后,我明白了自己是多么可笑与糊涂,可当时就凭这可怜的毫无根据的比较,我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拿来做挽回谢亦清的理论依据。也许,我潜意识里仍然没有放弃谢亦清。当见面谈失败之后,我还幻想着电话里能说清楚什么。

可是,摁到手指发酸,谢亦清就是不接电话。先开始还是挂断手机,后来就干脆关机了!到了后来,明知对方关机,我却机械地按着,带着愤怒、委屈和不甘,一次次地赌气拨打着。我相信,如果电话那端有人说“喂”,这端必将掉下眼泪!

一直到了晚上,谢亦清都没有开机。我没有他的宿舍电话,而且肚子也饿了,准备掉下的金豆子早就咽进肚子里了。我放下电话自言自语,“好你个谢亦清,小心眼儿!等着瞧!”

这年我大四,有过早恋,自以为懂得很多。可是真碰到了事情,却总是傻乎乎地自以为清醒,实则懵懵懂懂地胡乱做着。

恋爱虽有波折,却不能亏待自己。尽管谢亦清不理我,我还是很照顾自己的肚子。其实除了那点儿赌气的不甘心,我觉得自己的心情还是比较平静的,比起当年和杨燃天分手已经好了很多。我认为这就叫“经验”。

照例打了自己喜欢的鱼香豆腐丝,要了一个雪白的、冒着热气的馒头,一碗小米粥,端着找了个角落坐下。正要吃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吃多了?

低头看看,小肚子周围的衣服打了好几层褶子。此时唐笑纯高挑的身影在我眼前转圈,刻薄点儿说她是黄瓜的话,我只能算是土豆,而且是有机土豆。

放下馒头,我看看饭盆里的菜,想吃又有点儿不敢吃。

“哟,干吗呢?”公子润笑嘻嘻的声音响起来,“你不会……也想减肥吧?”

“你觉得我需要吗?”我不大想承认,原因不详。

“需要,当然需要!”公子润大大咧咧地回答,“我正愁菜给的少呢,把你的分给我一些?”

我瞥了一眼他的饭盆,好大一盆红烧肉,红亮红亮的——真多!

人在学校里混得好坏,主要看大师傅的态度。你看公子润那一盆菜,啧啧,赶上自己的三盆了。就这还嫌不够,真没天良!

我在心里碎碎念着,手却自动地把自己的菜做了一半的分割,倒进公子润的饭盆。

公子润反倒呆住了,“不……不会吧?你来真的?”说完,竟低头凑近了看我。

我的鼻子一向很灵,自从那晚闻到谢亦清呼出的男性气息之后,对这玩意儿就有点儿敏感了,偏头略略闪开说:“我睡了一天,没胃口。”

“哦,我说呢!”公子润如释重负,“我就说你也不会。”

“不会什么?”我的话有些急促,事后想来多少含着欲盖弥彰的味道。恋爱又不是坏事,公子润敲锣打鼓地谈恋爱,而我怎么就不想让人知道呢?

公子润没有任何异样,“谈恋爱啊!我以为你谈恋爱了呢!”

“我能谈什么恋爱?”我的脸有些烫,嘴硬地反驳,装着饿了的样子,端盆喝粥。

“就是,谁敢要你啊?!”

这家伙今天嘴巴怎么这么碎?

“十根火腿肠啊!”他欠揍地露出坏笑,“十根啊!大家都说可不能娶你,娶了养不起。”

怎么老提这事儿?我觉得公子润简直是在挑衅,眼睛一酸,刚刚咽回去的金豆子翻江倒海地冲过来,“那有什么养不起的,我一天给你吐一根,保准你每天有肉吃!”

呕!公子润做了一个万分恶心的表情,“服了,服了,第一笔杆子!我再也不提了,行吧?说正经的,你去……你亲戚那儿怎么样?怎么你回来后跟一夜没睡似的?”

难得他正经,我心里一暖,刚才那点儿刻薄全忘了,低声说:“陪小孩儿,闹腾得太累了。”

“哦……”公子润的神色明显不信,“有事就说,都是哥们儿,能帮就帮你了,带小孩除外啊!”

“哦。”他的善意从来不算数,但聊胜于无。哪怕一点点,我也能开心一天。

我不想太飘飘然,免得又自作多情了,问道:“你跟段姜怎么样了?”

公子润扑哧了一声,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怎么样?别瞎说啊!我有心上人。”

“就计算机系的那个小女生啊?你心上人?别逗了!我看你还是早点儿放人家超生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今天去爬山了。”

“又爬山?咱们班不是刚爬的山吗?没见你这么爱锻炼啊!”

“不是,是去莲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