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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路(17)【CP完结】

作者: 旧雨封池 阅读记录

他终于走出去,在玄关换好鞋,将厉沛之前为他找出的拖鞋放回原来的地方。

“我先走了,好好休息,小沛。”

音量适中,离去得也爽快,关门也只到将锁搭上的程度,厉沛像是没听见,铁勺和瓷碗碰在一起,叮叮地响,一碗蛋羹见了底,只剩些淡酱油色的汤水。

他起身进了厨房,接了些水将碗泡着,目光转而看到了那碗樱桃。

早季的野樱桃,酸的居多,可厉沛还是喜欢让寸和买回来。

他喜欢那种吃了许多酸的之后,再偶然尝到甜味的惊喜感。

厉沛随手拿了颗樱桃,那碗樱桃上的水滴已经蒸发了,含进嘴里的时候,不知从哪沾来了些湿漉漉的东西。

怎么那么咸呢。

第十五章

从老小区离开,聂寻秋回了家。

相邻的两套房子都写到了江医生的名下,她会在聂寻秋的时间条件满足以后立刻过户回来,手里没拿着钥匙,也用不着担心她会私吞这两处房产。

聂寻秋不是计较这些的人,他从来都是大江上的一叶孤舟,跟着水流漂泊,有没有停靠的地方,他不在意。

住处的附近有家开了许多年的面馆,前世他和厉沛一同去吃过。

聂寻秋坐进店里,选了个正对玻璃大门的位置,点完单后,朝外一瞥才发现,原来之前厉沛带他去的那家川菜小馆就在斜对面。时至饭点,那边已经很热闹,远远就能看见老板娘穿梭在各桌的身影,传来几声带着乡音的吆喝。

明明陪他走了这么长的路,却连沿途有些什么都记不得。

他以为他是跟着厉沛身后走的,可现在想想,他才是昂首阔步、不问前方的那个人。

聂寻秋点了店家的招牌,牛肉面很快上来,汤色清亮,没浮着丁点油星,碗里是煮得筋道的碱水细面,提前炖制数小时的大块牛肉浇在上头,看样子就足够软烂,再点缀一小筷香菜增味提鲜。

第一次吃到这碗面是冬天,他去接应酬完的厉沛,那人在暖和的包厢里酒过三巡,出来的时候自己的外套也不知道忘在哪一摊,只剩下件单薄的高领毛衣留在身上,站在路边哆哆嗦嗦,脸颊一片酡红。

他没预料到这样的情况,车里没有放多余的衣服,于是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给了厉沛。

“嗯,不暖和。”厉沛把寸和的衣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一件,勉强挡住毛衣的针脚。

嘴上嫌弃着,但聊胜于无,将外套紧了紧,还不自觉地去嗅,企图从上边捉到些什么别样的味道。

其实只有自己身上的酒气,他却还是觉得安心。

他在车上小憩片刻,临下车的时候说只顾着喝酒,一口菜没吃,寸和道:“给你做宵夜。”

“今天不想吃你做的,咱们去找找有什么吃的。”

他搓搓手,鼻尖冻得红红的,缩在一起像只眯眼畏寒的猫。

寸和健身,一直保持在一个不会过低的体脂率,冷热都不怕。厉沛凑到他身边,像靠近一枚火源,伸出冰冷的手握住了那只手。

三十多岁的人,手却粗糙得过了这个年纪,全是茧疤和伤痕。打个比方的话,厉沛的手就像琢磨了许久的白玉,而寸和的手是风侵雨蚀之中的砂石。

只是一牵,却如同通了电流,刺得人掌心微烫。

厉沛抖了一下,将寸和的手握得更紧,小声嘟囔道:“你是悄悄带了个小火炉么。”

在店里吃了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厉沛鼻尖的红色散去,离开时街道很静,四下无人,只有悠闲踱步的他们。

“暖和了么?”寸和问。

“好一点了,”厉沛舔舔嘴唇,酒已经醒了大半,“不过还是冷。”

正说着,一只影子有些犹豫,它朝着另一个靠近,最后融在一起,两个影子连在一块,有了个小小起伏。厉沛将寸和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好似被揽入怀中。

回暖了一点的手沿着寸和的另一只袖子钻进去,摸到的皮肤总算没那么粗糙,也找不到伤痕。

感觉到袖子里的手指轻轻移动,感触着里面的温度,厉沛微微散乱的发顶擦过寸和的脸颊,有些痒,却腾不出手去挠。像两株春日的狗尾草,搔过他的心尖。

之后厉沛常常加班到很晚,总有不愿意等寸和回去再准备的时候,就会到这家店里来吃。招牌的确有做招牌的资本,可除了这碗牛肉面,别的都味道平平,厉沛总想尝试些新玩意,抱着也许会好吃的念头点了其他的,结果往往是剩的面都到了寸和跟前。

寸和从来不会拒绝,都默默挑着吃完,嘴里虽然不说,但心里也认可厉沛说的不好吃。

聂寻秋捏着那双筷子,以前的第一双筷子往往递给的是厉沛,如今自己用了很多年,还是改不了习惯。

聂寻秋吃完面,几十个小时没休息过的身体才迟钝地感到疲惫,控诉着睡眠的需要。

他有两套房子的钥匙,但其实不用选,聂寻秋分得清,直接用了厉沛曾经给过他的那把。

房子里什么都有,和以前的摆设如出一辙,却少了栖息者。

聂寻秋想洗个澡,他走进浴室查看,盥洗台上没有别的东西,厉沛将这个房子腾得干净,把留下的所有痕迹都抹去,这样才不会让人觉得,这里还有外出的人,还有归期。

于是他撑着眼皮,去了趟商场,给空空如也的房子买一些必需品。

买洗发水的时候,他被货架上五花八门的品牌晃了眼睛,最后目光停在一个角落里,发现那是厉沛曾经给他用过的洗发水。

印象里,是一个美国的牌子,淡淡的柑橘味,有微不可察的清甜。

他对生活没有追求,厉沛给他什么就用什么,认清用途之后,通常不会去看背后写的成分和功效,所以直到用完了一整瓶,直到为厉沛洗了一次头,才知道使用之前要晃两下,将里头的稠液摇匀。

直接倒进掌心的东西是透明的,摇两下才会变成乳白色,洗得也更干净。

厉沛的长发是渐渐留起来的,六年间偶尔会去修剪,更多的时候是随意地束在脑后,也没有花里胡哨的发饰,只有根很普通的黑色皮筋。

皮筋总是消失,厉沛翻来覆去地找烦了,索性让寸和去买了一大盒,一直到他离去的那一年,还剩下很多。

头发不那么碍事的时候,比如做|爱,厉沛会把头发放下,如同一匹被浓墨浸染的绸缎,汗液从脖颈和背上渗出,沾湿那些发,在雪白的后背留下一袭山水。

寸和不是贪|欲的人,见到这样清绝的后背,鲁莽了一些,有失分寸,将人折腾得大汗淋漓,软着骨头让人抱过去洗去一身薄汗。

他从来没碰过这样的长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热水将两个人都淋得湿哒哒的,厉沛见他去取洗发水,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笑道:“你一直都是这样用的么?”

寸和点头:“之前的已经用完了,我去买了新的。”

“你这么点儿头发,用完得多久啊,”厉沛笑他,可惜牵连着肌肉,腰酸得很,“你知不知道用之前要摇一下?”

他说着,从寸和的手里拿过那瓶洗发水,上下晃了晃,倒出来的东西果然和以往不同。

寸和一张冰块脸,难得露出别的的神色,厉沛忍不住笑,然后指使着那笨蛋接着给他洗头。

水打湿了衬衫、裤子,两个人就在柑橘味的泡沫里温存。

聂寻秋仔细地看了洗发水后面贴着的小字,好像又看到了那时候的他和厉沛,关系暧昧而荒唐。他看到回忆里的自己,脸上的确不太能写出情绪,但没有不愿意。

尤其是,在看到厉沛灿烂的笑容之后,那人的表情是……

是……

在笑么?

聂寻秋从恍惚中惊醒,像是站不稳。他手里的东西只是柔和的白色,却像是爆开了刺目的光,让他的双眼一阵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