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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路(18)【CP完结】

作者: 旧雨封池 阅读记录

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却苦行求道似的,让他想了这么多年。

他爱厉沛。

第十六章

可他都做了些什么?

厉演死后,他像枚钉子,**了厉沛的生活,每个月定时用邮件给厉回笙做一次简单的汇报,内容千篇一律,都是那人如何消颓,借酒浇愁,已经到了依赖的地步。

还在麦德林的时候,养他的女人喜欢抽薄荷烟、喝桃子酒,但通常只是几杯小酌,从不会醉。后来她生病离去,屋子里还剩下一瓶没开封的桃子酒,他自己尝了一小点,嘴里的味道清淡微甜,只有薄薄的几分酒味,他想她也许想喝,于是将余下的全部都洒在了她的坟前。

他试过厉沛的酒,浓烈、辛辣。厉沛的喝法很简单,从不往里兑水和冰块,像是怕极了酒精被稀释,醉不倒人,一定要糊涂才罢休。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厉沛其实很喜欢酸樱桃,喜欢甜甜的草莓气泡水,爱在夏天用勺子挖西瓜,把吃不完的一小半扔给他。

厉沛一点也不喜欢酒。

最开始的那几年,厉沛放任自己泡在酒里,他只负责当好一个有着诸多职责的保镖,其中一项就是照顾起居,每天将厉沛从梦里叫醒,提醒他换下酒味浓重的衣服,为他准备马后炮的老火靓汤。

厉沛有戒酒的决心,可过程艰辛,难度不逊于戒掉任何一种瘾,他看到过厉沛在激烈的肠胃道反应之后,含着清水对着镜子抹眼泪,也知道他会因为夜晚常常做噩梦而畏惧睡眠,精神不济。

寸和听从厉沛的吩咐,收走了家里所有的酒,又想起厉回笙的那句“拉他一把”。

他想,这也许就是必要的时刻。

他打开厉沛床头的一盏昏黄小灯,半蹲下|身来,守在床前。

厉沛满头冷汗,梦境又一次模拟了大哥出事的那个夜晚,他睁眼,迷朦的眼前有个宽厚的影子,他一时认不出是谁,只觉得那两道肩能扛起他来,把他从湍急的漩涡里带走。

于是他探出手,拽住了那人的衣袖。

“陪我一会儿。”

凭着昏暗的光,寸和其实能看清厉沛脸上迷茫又略微胆怯的神色。

他想起在麦德林,自己也牵住了那女人的裙角,他会不会也露出了这样的表情,跟着一个萍水相逢的妓女讨生活。

寸和没有走,他坐在床边,伸出手任厉沛握着,另一只手将灯光旋到最小,直到映照不出他们的脸。他盯着那片朦胧狭小的光晕,仿佛心上被罩上了这层细纱,连荒芜也看不分明。

更进一步是一个平常的夜晚。

厉沛赤着脚走进寸和的房间,如同踏进一个废弃已久的花园。

带着满捧鲜花,试图用他的全部去装点。

算算时间,厉沛大概就是在那时候成功戒掉了酒,却将精神的依靠交托给了真正的凶手。

第五年的时候,厉沛忽然提出想要搬家。

“两个人用不着住这么大的房子。我之前看中了一处正在出售的,离公司和商圈都近,想去看看吗?”

寸和道:“你决定就好。”

厉沛咕哝了一声“没劲”,但相识已久,他并不会真的生寸和的气,隔天就和原房主谈好了细则,找了一流的室内设计师亲自操刀新家的装潢。

忙碌于新家的时候,厉沛同时也在收拾旧物,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仔细而彻底地清点收拾了大哥的遗物,以至于翻箱倒柜,动静大得能传到楼下他的耳中。

寸和不知道厉演究竟留下了什么,又有多少与厉回笙相关,于是在当月例行的报告里,三言两语、简明地提了这件事,即便他不说,对方也有的是途径知道厉沛与祝逢今见了面,移交了部分物品给厉演的儿子厉从。

厉回笙的腿没有任何问题,却还是在六十五岁以后定制了一根拐杖,将里头做成了空心的,放了把长刺刀进去,为的就是在单独会面的时候防身。他知道厉沛已经不似当年那么容易把控,扶了扶眼镜,递给寸和一小包细碎的白色粉末。

“加进他的水里,他喝不出来的。”

寸和知道这是厉回笙实验室里加工出来的新玩意,他的“生意”红火,增持了厉氏股份后有了更多的洗钱途径,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改作其他行当,日复一日地让他的研究员们不断地琢磨那些古柯叶,源源不断地将新毒品输送到世界各地。

他没有收下那包粉末:“给他用这个,事情立马就会败露,他从来不带我应酬,能给他喝水的时机只有在家里,反应是即时的。”

厉回笙也并不真的想厉沛死,毕竟厉沛仍是厉氏最大的股东,拥有控制权,做得越多破绽越多,厉沛再出事,谁是受益人再显然不过,于是他点头:“也对,钉子埋了这么多年,一下子拔了可惜了。换成安眠药吧,磨碎了兑在甜饮料里面,有纤维的那种应该看不出来,是药三分毒,长年累月吃下去总会有毛病。”

不久之后,寸和收到了数瓶安眠药,片状,样子还算普通。

他听从厉回笙的命令,将它磨碎了放进每天的红茶或果汁里,又用性|爱去合理解释睡意。

安定成瘾性不算太高,但并非没有,厉沛再清楚不过戒断反应综合征的表现,于是寸和每隔十五天减小剂量、停药,再循环。六个月后,厉沛重新被整夜整夜的失眠困扰,他将寸和赶到客房,自己去了趟医院,带回了另一种安眠药。

寸和将厉沛的反常看在眼里,生活相安无事。

厉沛也许是真的太傻,将自己越发严重的失眠归为追查真凶的巨大压力,努力开解着自己,殊不知罪魁祸首就是身边那个,夺得了他全心信任的人。

他不想去了解厉回笙究竟对厉家有什么私怨,但事情总该有一个了结。

这块长满裂纹、摇摇欲坠的玻璃,也是时候打破。

于是他在一次照例为厉沛沏茶时,将一片安眠药碾成细粉,顺着杯沿将它们倒进去,任它们在桌台上散落出半个淡淡的白色圆圈。

次日一早,他看到被清理干净的桌台,回到那间已经住了许久的客房,从床角掏出一把枪,坐在那里,用一张干燥的棉布,静静地将它擦了一遍又一遍。

就是用这把枪,他杀死了厉演。

所以就算擦千万遍,也不能一尘不染。

傍晚,厉演按时下班,离开办公室的时候给厉沛打了电话。

“我现在去你家,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给你带过来。”

知道弟弟在厨艺方面造诣为零,厉演觉得来不及买菜了,索性想在哪个餐厅捎点清淡的菜色过去。

厉沛拿着电话,打开冰箱看了看,准备将它们都拿出来:“不用了哥,上午聂医生来看我的时候买了挺多,我做不了,放着可惜,要不然你拿走吧。”

“怎么会是聂医生……平姐这人也真是的,把人家当员工在使了,”厉演道,“我过来给你做吧,好久没给你做饭了。怎么样,哥对你不错吧?今天常青说在家烤鱼吃,便宜小从那孩子了,没爹跟他抢饭。”

厉演话里颇有几分可惜,厉沛不觉地隔着电话点头,笑道:“知道哥哥对我好。烤鱼先记下来,等我好了请你去船上吃现捞的,咱们哥俩去。”

约莫一刻钟后,厉演如约而至。

厉沛将上午没怎么吃的樱桃洗干净,放在桌上,大哥边放东西,边捞起两颗尝了一下,果不其然被酸得眯起眼睛:“你这樱桃买早了。”

兴许是运气不好,厉沛之前吃到的都不算酸。

“让我看看聂医生给你买了什么……”厉演解开袖扣,将衬衣挽了两圈,卡在结实的胳膊上,“挺多啊,改天你得请他吃个饭还人情了。小沛,来,过来帮我洗洗菜。”

厉沛不大下厨房,打个下手勉强还行,他脱掉披着的毛线衫,走到厉演的身边,从那包上海青里拿出一把,将水流开得很小,仔细地淘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