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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风波(51)

作者: 茶酿 阅读记录

“他有这么好?我就不信。”小姑娘转了个圈子,身上的银饰叮当作响,“我桑莞也是这山上的一朵花儿,多少阿哥故意在我家屋子后面唱歌儿,可我一个也没瞧上。你们说的那株堇草,当真有那么好?难道连桑莞的心也带得走吗?”说着,也不等回答,一掉头自己先跑到花树旁去了。

一年才一次的跳花节,她才不要浪费在和姐妹斗嘴上呢。哼,堇草堇草,天天听人念叨,烦也烦死了。上次南街那个,也说歌唱得多好,脾气好家世好,样样都好,可连她的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好没意思的。苏祎堇,他还不是苗人咧!就不信一个外族人会把苗家的阿哥全比了下去!

跳花节是非常热闹的。人人都穿着盛装,男子吹笙舞蹈,女子摇铃起舞附和,全部都围绕着花树跳起舞来。桑莞一过来,马上有人拉着她加入。

跳着跳着,桑莞忽然发觉居然有一个人一直倚在树下,没有加入欢乐的人群。多么扫兴!

“喂!你……”桑莞有些不高兴了,冲着那人喊了一声,可她一瞪眼,不觉一呆,一下子什么也叫不出来了。

那人却没有听到她的叫唤,兀自靠在树干上,静静地出神,好像和周围的欢乐人群全然隔绝了一样。他的服色和别人略有不同。白色绣布为底,领、袖、肩、襟绣满朱红的飞禽图案,鲜明夺目,而从头到脚,除了白和红,再没有其他颜色。这两种颜色,本是十分喜庆的,可这样穿出来,便叫人无端地觉得冷清、寂寞,却又是那样惊心动魄地美。可这些只能作他的容貌的陪衬——他是那么的好看,额头眉毛鼻子嘴唇无不恰倒好处,最吸引人的要数那双眼睛!温温润润,像是美玉雕琢出来的一样,怎么看也看不够;可这双眼睛,不知为何,却透出了长长的倦意,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只让他更加落寞。

就在她呆呆看着他时,他却忽地抬眼望来,目光清冽如水,微笑如春风拂面,适才的沉郁仿佛只是错觉,便一抬眼间已一扫而空,再寻不着半点痕迹。

然后,她冲着他傻傻地笑了。隔着欢欣鼓舞的人群,她大声说道:“我叫桑莞。桑叶的桑,紫莞的莞。”

他离的那么远,也不知听见没听见,只是浅浅地笑,旋身间,却已湮没在一片欢腾中。

桑莞有些失落地向前走了两步,明知追不上,还是心有不甘。忽然间,也没了跳舞的兴致,找了个清静的地方坐下来发呆。

我叫桑莞。桑,是桑叶的桑,桑叶可以摘来喂蚕,然后蚕宝宝就会吐出好多好多丝,织成又轻又软的衣衫;莞,是紫莞的莞,椭圆的叶子,蓝紫色的花朵,多年生草本植物,根和根颈都可以入药。

阿妈说,桑莞是寨子里最聪明最能干最漂亮的姑娘,没有哪家的小伙子不喜欢——可是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喜欢他们。我知道他们都是些优秀的男子汉,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有什么办法呢?谁要是向我求爱,我就绞尽了脑汁百般刁难,叫他再不敢接近。

我以为,这辈子没谁能入了我的眼,但是我看到了你。第一眼,你惹起了我的怒气,谁叫你那么煞风景,人家都开开心心地跳舞,只有你躲在一边;第二眼,我已不能移开我的视线,这也要怪你,长的好看就罢了,那双眼睛却那么与众不同,叫人怎么放得开?

可你竟然不理睬我,这可真叫人伤心又难过!

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陡地一声欢呼雷动惊得她一跃而起,四下一望,才发现是旁边正在举行射弩比赛,场中那正搭弓的男子神色专注,眼睛明亮有如满月,一箭射出,全场叫好。侧面望去,已是神清气爽,令人心折,待他微偏过头,桑莞险些叫出声来,呀,这不正是那个人?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倒像变了个人似的,居然有了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

一时间,周围的少女们便一拥而上,争相把手中的淡紫红色花朵塞给他,他不过转了个身,胸前便已抱了一大捧这种花,仓促应付间,目光正与桑莞撞了个正着。

那小姑娘穿着红底绣衣的盛装,头戴银冠银角。银冠上层层花束,外缘吊缀着串串小小的铃铛,正前方置一朵盛开的向日葵,犹如光芒四射的太阳。银角插在银冠上,角面饰以龙腾鱼跃的图案,活泼异常。她左手拿了一株紫莞,示威似的朝上一举,对着他晃了晃,目光炯炯,好像在提醒他什么。

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不久前听到的那句话,清晰的好像喧嚣也好时间也好什么也隔阻不住。

我叫桑莞。桑叶的桑,紫莞的莞。

紫莞的莞。

莞尔的莞。

真是个美丽的名字。

他淡淡抱以一笑,下一秒,却见那小姑娘右手执起一株和自己胸前一样的花朵,小心翼翼地吻了吻那紫红的娇嫩花瓣,眉目含情,他的脑子“轰”地乱了——她居然在向他示爱,这大胆的苗家女孩……他们才是第一天相见啊!

桑莞开心地笑着看那匆匆避开了她的目光的男子,原来,他是这么腼腆的人呢……

苏,祎,堇。

慢慢念着这不必费力便能猜到的名字,珍重万千地将右手那株紫堇藏入贴身衣袋,心中充满了甜蜜。这时候,她已经忘记了长老们的劝告,以及方才那一吻极苦极苦的味道。

“原来他们有这么美的初见。”应怀桔憧憬地叹了口气,相比之下,自己与卓兮的相遇是不是太悲惨了点……“那个桑莞,就是你母亲?”

卓兮点头。

“那个苏祎堇,是你父亲。”

卓兮默然。就在应怀桔以为自己猜错时,才听卓兮犹豫道:“我不知道。阿妈没有说过。”

他轻轻摇头,制止应怀桔的疑问,“不要问我,没有人告诉过我我的父亲是谁。他们都说阿妈是个疯子,做了不可挽回的错事。”他虚弱地将头靠在她的肩上,“我相信,因为我本身就是最有力的罪证。”

应怀桔张了张嘴,“你说你是苏家的人。”

“天下姓苏的不只苏祎堇一个。”

“可是,她爱上了苏祎堇,不是吗?”

“那又怎样?”卓兮露出悲哀的惨笑,“你知不知道,苏祎堇是什么人?”

47、禁忌之子(四)

苏祎堇是什么人,这个问题的答案,凌丁洋是十分清楚的。因此,当她听了苏知久的那句话,整个人都惊呆了,半晌,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他的父亲是……但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我六岁的时候就知道我们的父母并不相爱,难为他们还能做到相敬如宾。”

“你不可以这样说。”凌丁洋少见的有些生气,“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父母?更何况,我不觉得伯父是那种会在外面乱来的男人。”

苏知久看了她一眼,悠悠道:“他当然不是乱来,他只是在真心爱一个女人而已。”

“但你刚刚说的那么愤慨……”

“愤慨?”苏知久失笑,“我只是有一点不甘心。我知道这不是对错的问题,可总觉得有些不公平。”

“不公平……那么你说,怎样才叫做公平?”

苏知久眼神渐深,“没有绝对的公平,只不过,既然爱了,为什么要放手?喜欢一个女人,却坚持娶了另一个,这又是什么道理?”

凌丁洋低低叹息,“你不明白。深深相爱的两个人,相守不一定会幸福。”

苏知久惊异地盯着她,这句话,多么地似曾相识……

那个人,也曾说过,感情总是喜欢捉弄人。有时候,苦苦熬过许多寂寞落魄,终于寻到的真心爱的那个人,却未必就是适合你的那一个……既然知道不能相守,为何偏偏会相爱?

说这句话时,他那么怅然而无奈,像是锁了满腹的心事满腔的愁,无力解开。说完,他低头看着身边年幼的孩子,目光那么温柔,又充满了愧疚,“为什么你要跟来?知久,你还只有六岁,为什么就会发现我的秘密?你叫我把你怎么办呢?”他的手掌爱抚着孩子的头顶,慢慢,滑落至柔嫩的颈间,流连不去,像是千般疼惜,万般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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