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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艾莉(45)

作者: 得久 阅读记录

邵帅这个傻帽儿打从豪壮地扔掉鞋、放完厥辞起,就看着费艾莉的脚丫不撒眼儿了,一个富有诗情画意的词横生心底,并带着某种惊艳的嚎叫——玉莲啊!

艾莉的脚生得小巧,一双旧凉鞋从小学六年级穿到了初中毕业,往后就停止了生长,鞋号不变。她的皮肤白,到了脚上就更白,一条条青脆的血管在脚背逶迤纵横,清晰可现,足底和脚尖呈现出淡淡的橙色和淡粉色,仿佛天边最后的一抹晚霞。大脚趾的指甲不可一世地弯弯向上翘起,个头最大,有着出淤泥而不染的倔强,不管是鞋还是脚,都没少为了这个吃苦头,到头来闹个指肿鞋破。

邵帅匪夷所思地凝视着这双脚,感到了一种来自远古力量的暗示,引人遐想。这种神秘力量包含着人类最原始的情(欲)悸动,就像一副好的山水画总是能勾起人的灵魂幽暗处最遥远深邃的记忆,它们似有若无,模糊得失了本来面目,但当机触目,熟悉得似曾相识、在哪见过,这种感觉就似贾宝玉感叹“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两人又等了一会,时间将近午夜,室内温度渐低,艾莉穿得少,膝盖冻得通红,邵帅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的膝头,只剩一件衬衫,劝道:“别等了,这儿太冷,我送你回去。”说完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艾莉当即将外套还给他,“走吧。他要有心见我,早就出来了。”她从地上捡起一只鞋穿上,又站起来一蹦一跳地去捡另一只被邵帅撇远的鞋。

她俯身拾起鞋子,正转身之际,酒店的安保人员护着裴辎重和一干众人从依然热闹的派对里走出来。许久不见,他理了头发,青黑浓密的发渣紧贴头皮,勾勒出清晰的发际线和鬓角,侧面高傲孤直的鼻梁下悬着一条深深的法令,斜斜掠过腮部,与下垂的嘴角汇成一个小沟,蜿蜒至下颏,一件深咖色皮衣把他的五官衬得更加冷峭。

艾莉站在原地,紧紧地攥着鞋跟,视线穿过走来的人群看向裴辎重,倏然发觉他和她之间隔着一堵厚厚的围墙,她迈不过去,他亦不肯走来。路过时他似乎朝她剜了一眼,但也许那不过是她的幻觉,就连他身边昔日一起说笑打闹的石川君和季冬晨都让她顿觉陌生,她不禁疑惑起来:她真的认识他们吗?

她忽然想起了灰姑娘的魔法,当午夜十二点钟声响起,一切都各归各位,面目全非,而她还是她。

杂沓凌乱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拐角的尽头,她只觉冷得浑身打颤,一低头竟发现鞋子还捏在手里,她摇摇晃晃地穿起来,这时,一双温暖的手牢牢地扶住了她。

她虚无地笑着,对他说谢谢。

他撇着嘴说你还是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Chapter 35.西风黄叶交乱

瓦蓝的天儿,几团纯白色的云朵拖着厚重的身子缓缓飘动,湖水的波纹漾得很急,翻出一层闪耀细碎的流金。一只蓝底白面的小船系在东西走向的木桥下,因着风浪不时地冲向桥边的一处芦苇荡,藏在湖水里莫名的小生物调皮地打了个滚儿,发出石子投湖般的咽水声,嫩寒的微风吹绿了湖边一棵棵垂柳,吹开了路边一树树玉兰。

费艾莉双臂环膝坐在湖边的草坡上,嘴里叼着根儿狗尾巴草,一上一下地摇晃着,几本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和几颗黄色的矢车菊装点着她的衣角,日子好像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每天只是上课、看书、吃饭、跑步,倦了就去仰头发呆,或来湖边小憩,就像现在这样。

那天晚上,邵帅送她回家,她在楼下和他告别,可他硬是要坚持把她送上去。

她转身,像一堵墙一样拦住他,语气坚决地说:“我说再见的意思——就到这儿。”

他看了一眼她走起路来拖拖拉拉的伤脚回道:“费艾莉,有时候,你别扭得让人发恨。”之后,邵帅真的遵守了他的约定,不再烦她,而裴辎重呢……依然遥远得像在天边。

现在的她还不知道应当如何面对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需要时间整理自己,要好好想想他们究竟该何去何从。有些事,到了该说清的时候就要速战速决,以免误人误己,越陷越深。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浑身暖洋洋的,背后出了一层薄汗,她深深地吸了一口阳春三月饱含躁动的空气,索性躺下,头枕双臂。两只黑色的小燕子相互追逐着从她头顶掠过,忽高忽低地在眼前荡了几下便消失在视线里,她伸手够来一本书,中分开,扣在脸上,遮住了在炽烈阳光地沐浴下如同落水挣扎的一双眼睛。

高高的天际嗡嗡隆隆地响着天籁,树影渐渐倾斜,风姑娘悄悄经过,几片树叶萧潇洒落——她可能睡着了。

“小青蛙呀,小青蛙呀,在池塘里游玩,咕哇呱呱,咕哇呱呱,多么快乐逍遥……”邵帅以最舒服的姿势躺在客厅的沙发里唱歌,曲起的双腿随着节奏来回晃动。董达大坐在对面,瞅着他,乐了:“瞧你这嘚瑟劲儿,这回心里有谱了呗?”

邵帅不无得意地说:“那当然,以我对费艾莉的了解,她那个执拗性子,老猪腰子贼正,你认为她会主动去找裴辎重吗?”

“可我看裴辎重也不好惹——真没想到啊,你说费艾莉的男朋友竟有这么大的来头,他要是认起真来,碾死我们还不跟碾死蚂蚁似的,而且你师兄也劝你了,你还真敢在老虎尾巴上拔毛儿?”

邵帅忽悠坐起来,特爷们儿地说:“是个男人该出手时就得出手,你是没看见那天晚上她的难受样。”他早就想送她回去,劝了好几次,她只会说再等等,再等等,结果等了一晚上,等来了一张冰川脸,理都不理她。再看着她冻红的膝盖,磨破的脚,他的爱美之心,他的英雄之气,让他一句话卡在了嗓子眼儿,就差0.01毫米,他就脱口而出:费艾莉,跟我回北京,见父母,我们结婚。

董达大说:“那接下来你想怎么出手啊?”

“就趁现在,找他谈谈。”没什么是‘谈谈’不能解决的。

“他这种大人物可不是随便谁想见就能见到的吧?”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说不定他也想见我呢。”

季冬晨走出电梯,直奔首席办公区,将门稍稍撬开个缝,朝里面的石川君使了个眼神儿,回身走到外面的接待区等着他。石川暂时收了手里的工作,看了一眼还在开视频会议的大BOSS,也跟着出来。

季冬晨瞅瞅时间,又指指里面说:“这都几点了,还泡视频会呢?”

“嗯,Bella发过来的,那边遇到了点麻烦。”

季冬晨松松领带,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闭起眼睛说:“哎呦,开了一天的会,整整过了八个项目,浑身上下只有灵魂还在。”

石川端着咖啡走过来,“你大半夜的踅到这来就是向我哭诉的?”

季冬晨坐直了说,有点看好戏的意味:“嘿嘿,我是来探口风的,怎么样,大BOSS还没反应呢?”

石川瞥了他一眼:“你能指望他有什么反应,你以为他会像个年轻小伙子那样心里面装的全是爱情吗。我看你是太闲了,不如我给你找点事干,澳洲赌场……打住,”季冬晨赶忙拦住他的话说:“你以为我愿意多管闲事呢,我这也是躲不开了。你插空帮我捎个信儿,看看他有没有时间愿意见见我那个学弟。”

石川喝了一口咖啡,“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这不避其锋芒呢嘛,自从上次被他扫过一眼,我都落下内伤了,这几天都不敢和他对视,就怕他一个不顺眼把我弄到国外人烟稀少的地儿,我呀还是喜欢人多热闹。”

石川用手抚额,最近几乎是连轴转,每天睡眠不到五个小时,虽然忙成这样,但他发现,老板这两天无论是在会上,还是局上,都会不时地拿出手机,匆匆确认一眼——他想他应该在等一个人的电话。而且,把他这几天抽的烟加起来比他过去一年抽的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