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她才开口，看着我摇头笑了道：“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我总觉得你和林宗有些相似。说不上来……”顿了顿又笑了道：”好奇怪，你们明明差别那么大。我一定是糊涂了。”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竟有一些喜欢她会这么想。关于我的爱，她是能够清晰感知。这总比我一个人万丈悬崖下尽情呼喊无人回应来得好。虽然她给的回应如此清淡，几乎是无。
我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只是看着她道：“因为我们都关心你。”
她有些惊讶之色，没有想过我说的如此大胆直白，她点点头伸手来抚摸我的脸道：“晓梦，你真好。”
第一次，我也伸手去抚摸她的脸，我把她花朵一般皎洁的脸轻抚在掌心笑着道：“都好。你也好。你不需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看着我握住了我的手，她的脸是在笑。
我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她笑着，眼泪却从眼睛里大滴大滴的掉出来。
午后的阳光里，她的皮肤被染成了金色，眼泪闪烁着光芒。
我闻到一股苦涩的气息。
“怎么了？”我伸手给她擦眼泪，继续道：“不哭，真的没事，刘大哥会回来的。我会把他找回来的。”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不停的哭泣。似乎是隐忍了许久，需要发泄一般。开始是无声的流眼泪，然后是抽泣，最后耸动着肩膀失声痛哭起来。
我惊慌失措，从没有想过要面对这样的时刻。我的脑中划过太多她哭泣的可能。我不断追问她怎么了，她一直咬紧了嘴唇不肯回答。
我只有用力抱紧了她，说很多安慰的话，但是自己都觉得空洞无力。
那一瞬间，不管窗外的阳光如何灿烂明亮，我仿佛看见了昏暗的海面上有一场狂风暴雨。
最终，那场狂风暴雨，终于将我这艘本已飘摇的小舟，彻底的掀翻。
“我的孩子没了……”
李宁玉的轻声细语，她的神情痛苦。
我僵硬着，看着她，闭上了我的嘴巴。
“那天抢救过后，医生跟我说，我已经怀孕了……”
“玉姐……”我还有些懵。
“我本想留住他，那是我跟林宗的孩子……”
“玉姐……”我睁大了眼睛，手攥的指甲扎在自己的肉里。
“三个周之前……我去医院复查，医生说我的体质已经不合适怀孕……”
我甚至起身想逃，我不想听她再说下去。
“三周前我告诉了林宗，他让我一个人做掉了孩子……”
她跟我说了最后一句话。我犹自觉得天昏地暗。
第 35 章
下一章
我发誓，此生此世我从未这样憎恨过一个男人。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从李宁玉的宿舍走回了自己家的别墅。如果父母不在家，有时候我会产生这里只是一所大房子的错觉。
整整一夜我不能入睡，我睁着我的眼睛流着我的眼泪，或者不流泪只是看着天花板。在我的幻想里，真希望天花板突然塌下来，我就意外的死亡在我心爱的床上，再懒得去管任何事。
等我的情绪发泄够了，我勉强能睡的时候，李宁玉的脸又来折磨我。她就像是我心里最后一块柔软的肉，从前是不能碰，现在连想都不敢想。
我于是起身，找了一瓶洋酒，最烈的那种，拔了瓶盖仰着头张口就灌。什么滋味我说不清，根本来不及感觉。我要的不是醉，我求的只是自己一觉醒来有醉酒后的清醒。我拼了命想要维护的人，想要维护的事，他们带给我的确是这些……
天要亮的时候，我终于闭上了眼睛。非常好，没有做梦，如果死亡也这么轻松这么自在，我突然觉得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做了特务的我，曾经因为家世，因为自傲，因为各种能因为的优势，我会曾想过，如果是死，无论如何绝对轮不到我。我至今为止仍然有幻想，如果一切暴露，我不一定会死。
当我从睡眠里清醒，我睁开眼睛，金色的光线有一些刺眼，我捂着脸吸了口气，再睁眼那种醉后的混沌突然都消失的无影无踪，然而清醒过后，我的意识里，那些过往幼稚的可笑。
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不断追问我自己。我们都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是什么让我们变的开始不择手段，变得如同敌人一样冷血无情，我们想要打败的人，即使打败了他，但是暮然回首，我们已经成为了另一个他……
战争如此疯狂，我只是想要给李宁玉一个活路……
在那个醉后清醒的下午，一定是某种神灵或者巫灵的指引，鬼使神差我怀疑了现实的一切，却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这并不是一个好念头，我竭力压制，我的最后一点理智还在禁锢着我。我简直害怕我要做的一切。
第二日的清晨，我的父亲回来了，他看见我有难以言说的心疼。他劝我退出来，他会保证我的一切安全，他会送我回美国，远离这里的一切。老父握紧了双手，两鬓染有霜白，目光包含着无尽的悔恨。
我看着他，低头抿嘴一笑，最终不发一语只是摇了摇头。
这条路我走的那么急促，走的那么久，逐渐已经忘记我来时候的目的，我只是记得，如果我不再走下去，如果我停了下来，只有一个结局大家伙黄泉相见。
我保持着自己以后一份理智，跟随我的父亲踏上了去往南京的飞机。在去之前我已经提前交代过军统的人，帮我寻找刘林宗。
走之前，李宁玉来送我了。她看着我竟是那样不舍，拉着我像拉着什么年幼的第一次出远门的孩子，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她很少说那么多的话，以至于显得有些紧张。我劝她少抽烟，只有这一条她点头答应 了，她又看了我一眼道：“你也不要抽了吧。”
我点头，伸手拥抱她，她最终不曾逃离我的怀抱，我伏在她耳边道：“我会找到他的。如果找到他，我会带他来见你。你们会好好在一起，没事的。”
她点着头，抬起了身子，看着我双眼湿润低声道：“外面危险，你注意安全。你先保护好自己，晓梦。”
我点点头，笑了。
多多少少，李宁玉她在乎我，并且是真心在乎我。
难能可贵。
那一点点真心，我却想为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飞机起飞，我闭上了眼，那个名叫刘林宗的男人，像是我生命里最隐晦的坐标，我必须穿过乱流，穿过雷电，穿过一切不可知的危险，到达他的地点。只为了一个女人满是谎言的情爱，以及我所相信的这个世间最后一点真实。
我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南京城风声赫赫，没有多久便大雨滂沱。
糟糕的天气里我随父亲入住了顾家在南京的别院，各种监视无处不在，在这里还能让人有点喘息的机会。我们一到家，汪大人的人已经在等我父亲，他只好先走一步去应付他的那些事。
正好给了我很多机会，军统的眼线也已经等在我的家里了。我询问了他，他告诉我，刘林宗失踪的前因后果。
十三号，南京某剧院的演出，有伪政府的官员前去观看，结果有人安置了炸弹，刺杀了政要。
于是当晚很多相关人员都无法逃脱，不是被捕，就是被通缉。
据说很多人受伤，伤势很严重，还有人在混乱里被踩踏至死。刘林宗因有嫌疑被捕入狱。
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组织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行动打算。谁会蠢到在自己的脚边杀人，这根本不是刘林宗的作风。
只能说明一点，人不是刘林宗杀的。
那么他为什么会被捕？我看着军统的人，我希望他给我一个完整的说法。
真相于是被我得知。那个被杀的官员是重庆方面派人干 的，也就是军统的人做的。南京这边不断的从重庆方面挖人，重庆方面非常恼火，需要杀一儆百。至于那个刘林宗和他的话剧团，那只能说活该倒霉被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