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上眼睛擦泪,不远处的声音听着万分刺耳。
“恭喜恭喜,母女平安。”
“给她吃这么多酸梅,就生了个女娃?”
刚出月子,丈夫便拐弯抹角哄她生二胎。她面无表情盯着丈夫,一言不发。
丈夫被她看得不舒服,眼神躲闪,“我妈思想比较传统,就想要个孙子传宗接代。她为我操劳大半辈子,我这做儿子的,总不能一直站你这边的。”
“结婚给的彩礼,我妈出了一半,我们就当回报她,好不好?”
她想吐。
多方施压,二胎最终生了,又是女儿。
为什么用“又”这个暗含失望的字眼?
她吓一跳,扭头眺望茫茫夜幕,惊觉自己被无形的鬼气包裹其中。
那团气托起她,向窗外漂浮。
强烈失重感袭来,她尖叫挣扎,猝然坐起来。
原来,是场梦。
暗光照亮室内,一双手臂缠上腰际,男人迷迷糊糊黏到她背上,亲吻后颈。
“别怕,我在。”
人这一生,怎么过都是悲哀。
还好他在。
在噩梦惊醒的夜里,抱紧她,为她驱散一点点阴霾。
第69章 宁可浪漫死,不愿糊涂生。
那张脸从未明显变化。
有时圆润些,有时清瘦些,但整体和十九岁没有太大区别。
停栖眼角的蝴蝶,年复一年歇息在那,不曾离去过。
自白血病复发后,云湘的时间以年为单位计算。
如今已过去五年。
于她,抑或是于谢承舟,这五年过得十分艰难。
云湘身体每况愈下,情绪随之起伏。
每年开春她就抑郁,尤其三四月的雨季,四处潮漉漉的。空气扑到脸上,像与灰尘接了个粘腻的吻。
恶心感从鼻腔蔓延到肠胃。
那段时间,楼上主卧密不透光,时刻寂静晦暗。云湘把自己关在那,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终日怏怏。
犹如生在洗手池下的青苔,长在潮湿墙面的霉菌,周围萦绕着沉沉死气,无论谁接近她,都会染上一身霉味。
等温度升高,入夏,全然像变了个人。
一天到晚叽叽喳喳,宛如聒噪的麻雀,和院里小花都能聊好半天。
若非知晓她所处的状态之人,可能以为她是个阳光开朗的女人。
看人的眼神不似上一季朦胧,眼里有光但人看了不舒服,像功率过大的灯泡,晃眼睛。
“湘湘。”
“嗯?”她仰起脸,那诡异的光随之点亮。
谢承舟指了下她面前的碗,“还没吃饱吗?”
她摸小腹,摇头。
“但你已经吃三碗饭了。”
“是吗?”云湘垂下眼帘,压灭眼里的光,嗡声说,“对不起。”
撂下筷子上楼,她听见他体内无声的叹息。
当晚,云渡居内灯火无眠。
云湘割腕自杀了。
谢承舟发现时,她正躺在浴缸里,寸缕未着。
左手搭在浴缸壁上,暗红手腕不断往下滴血。
他愣愣看着,过去半分钟,才想起打电话叫医生。
最后是两个人被推进医院。
“醒了?”
谢承舟睁眼看是程澈,问:“云湘呢?”
“还在抢救,半小时前晏哥采过一次血,但嫂子失血过多,还凝血障碍……”
“叫瑾逸带沈听棠过来。”他拔掉输液针头下床,直奔手术室。
云湘是极其罕见的KEN血型,十三年前那次跳楼,如果不是梁晏冒险抽了两次血,根本没法把她救回来。
可现在他们都不年轻了,他只能赌沈听棠和云湘血型一致。
历时一天一夜,医生终于把人从鬼门关抢回来。
隔天下午云湘才醒,病房里空无一人。
嘀——嘀——嘀——
医疗设备发出的声响,延长了两秒钟之间的间隔。
独自凝望天花板时,时间流逝特别缓慢。
这时候,灵魂将飘向远方,去看云卷云舒,去听风穿过叶隙的沙沙声,去嗅混入雨水气息的青草花香。
一缕淡淡鸢尾花香飘来,她蓦然发现病房里有人。
他伫立在门口,面向病床,像尊雕塑纹丝不动。
她努力动了动嘴唇,挤出一句道歉。
嗓子干涸,声带振动时犹如刀绞,勉强发出的声音几不可闻。
不知谢承舟听见没有,他眼里毫无波澜,似乎也没有搭理她的打算。
“我渴。”
他终于动了,走过来端起水杯,插上吸管递到她嘴边。
水沿嘴角流出,他惯性伸出拇指,却在触及嘴角前一瞬移开。
“对不起。”喝水之后声音略微清晰,谢承舟绝对听见了,但同样不搭理她。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无论云湘跟他说什么,他都不愿意回话。
谢承舟效仿当年的她,以沉默作武器,宣泄心中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