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结婚?!”
“是啊。”赵渊望着双目圆睁的云湘,“我都三十五了,好像不结婚才是值得惊讶的事吧。”
“说的也对,但我还是觉得惊讶。”云湘合上请柬,“没听你提起过哪个女孩,突然就说结婚,连日子都定了。”
云湘认为突然,他却不觉得。
年纪到了娶妻生子,走到人生这个阶段,许多事自然而然就尘埃落定了。
他的未婚妻名唤高文乐,三十二岁,目前在湘山小学任英语教师。父母都是人民教师,哥哥在新加坡做点小生意,家庭条件尚可。
他们是去年相亲认识,四个月后开始交往。
没有送玫瑰,没有看电影,在极其普通的一天,他们共进晚餐后,沿着钱江散步。
时值夏季,江风送凉,女人胳膊朝后甩,不偏不倚撞进他的掌心。
他顺势握住,两人相视一笑。
“文乐,我们要不在一起试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文乐不假思索接了句“好啊”,两人就如此草率、又如此顺利地定下情侣关系。
包括结婚也是。
上个月,文乐父亲住院,他陪文乐去探望。
出了医院,文乐旁敲侧击问他,他父母对她印象怎样。
赵渊没多想,脱口而出说“好”,可他根本没有问过自己父母。
文乐说,她父母对他印象也很好,要不结婚吧?
他想了想,说好。
十五岁的他,情窦初开,幻想未来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人——长头发,大眼睛,是自己特别特别喜欢的女孩。
二十五岁,有一定经济基础,仍期待爱情降临。他们会坠入爱河,顺理成章结婚。
三十五岁*,早就不对爱情抱奢望。人生总要按部就班过下去的。
文乐很好,模样清秀,性格文静,温柔体贴,工作稳定……她这样好,好到没有让他拒绝结婚的理由。
婚后第二年,普通一个夏夜,从澳洲出差回来。
到家已凌晨两点,卧室隐约透出灯光。
赵渊轻手轻脚走近,轻轻推开房门,见床边坐着一个女人,袒胸露乳。
婴儿懵懂无知,用初生乳牙咬□□,女人微微皱眉,却锲而不舍将奶水往婴儿口中送,咿咿呀呀哼着人类无法听懂的乐曲。
撞见这一幕,不知怎地,心脏猛地抽痛,没来由的悲哀几乎将他的骨头碾碎。
他控制不住闷哼,女人蓦然回头道:“你回来了。”
一句既无感情又无意义的寒暄。
一对既无爱又无情的夫妻。
把睡着的孩子放进摇篮,文乐走来,压低声音说:“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煮面。”
“文乐,你幸福吗?”他忽然很想问。
直视餐桌对面——和他庄严宣誓、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
她正在喝水,闻言呛到,低低咳嗽两声,回看他的眼神啼笑皆非。
“为什么这么问?”
他等她回答。
她最终没有回答。
只将剩下半杯水喝掉,转身去浴室取出换下的衣服,一股脑丢进洗衣机。
再返回厨房,默默清洗锅碗瓢盆。
赵渊不知道,很久以前,文乐不文静,不温柔,是个会为谁洗碗和男友吵翻天的女孩。
临睡前,赵渊不死心,重复问她那个问题。
黑暗中,文乐睁开眼睛,定定望着他,眼神满载怜悯。
“阿渊,你想问的是我吗?”
*
幸福是比爱情更奢侈、更虚无缥缈的东西。
爱情至少有“伴侣”作为支点,可幸福没有。
现在的她拥有爱情,却不幸福。
云湘想过,如果没有遇见谢承舟,自己这一生将过成什么样子。
她看见了。
和周以航分手后,她被学校停职。学校一而再再而三拒绝复职,她扛不住经济压力,主动提辞职。
房东强/奸未遂,她必须立刻搬家。但新月区寸土寸金,她付不起房租,不得不去相对落后的青山区找工作。
囊中羞涩请不起律师,土豆网将她的作品贱卖给影视公司,没有分给她一分钱,甚至暗箱操作注销她的笔名账号。
四处应聘,最后入职一所偏僻的乡镇中学,和家在当地的同事稀里糊涂结婚。
云家收了三十万彩礼,给的陪嫁只有被褥、橱柜等破铜烂铁。婆家嘴上不说,但摆明不高兴。
丈夫善解人意,安慰她别放在心上,他不在乎这些虚的。
他们不和父母住一起,在学校附近买了套小房子,可公婆住得近,时常造访。
结婚两年肚子没动静,婆婆开始催生,找来各种怀孕偏方,包括但不限于老中医开的药,寺庙求来的送子符。
丈夫一开始出面维护她,久而久之默不作声。她看着碗里的面,热气熏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