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县区的路百转千回,越往前,路越窄。后半程路无法会车,但凡对向来车,那段路就走得无比缓慢。
进入湘镇之后都是山路,蜿蜒崎岖,举步维艰。
平时谢承舟走的康庄大道,云湘担心他技术,反复叮嘱他开慢点。
谢承舟不以为意,“放心,你男人在东南亚跟匪徒赛车都没吃亏,这点路不算什么。”
话音刚落,一个急转弯差点把她甩出去。
云湘抓紧安全带尖叫,“叔叔,好汉不提当年勇,开慢点!”
抵达湘镇已近中午,镇里没有餐馆,云湘随意找户人家,拿张钞票换来两壶热水泡面。
他们坐在田埂上吸溜泡面,心有灵犀侧向对方,相视一笑。
“有人偷看你。”谢承舟微抬下巴,指向二楼窗户。
循他指的方向看去,竹帘后的确有人影。
看身形是女孩,不高,萧条,像竹竿。
那影儿飞掠而过,屋里传出拖鞋啪嗒声,女孩磨磨蹭蹭扭到他们跟前。
“你是云家姐姐吗?”
云湘不答反问:“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你眼睛里……”女孩摸自己眼角,“有蝴蝶,我记得你。”
第68章 这一生怎么都是悲哀
这女孩是?
她不记得了。
“你给我买过棒棒糖。”
“我给你买过糖?”云湘迷惑,看看女孩再看谢承舟,笑得尴尬,“我没印象。”
女孩原地转一圈,指向西北风,“那时我还小,一个人坐在稻草堆上哭,是姐姐你给我买的糖。”
云湘绞尽脑汁想,但脑海中并没有这样一段记忆。
姑且当作认识吧。
并肩而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主要是女孩在说,她边吃面边听。
女孩告诉她,四年前,云民死了。
晚上独自推轮椅出去溜达,被石头绊倒,一头撞在村口的石碑上,后半夜才被发现。
两年前,云勇娶了媳妇,淑镇张屠户的女儿,泼辣市侩,看不惯洪春华管动管西,婆媳俩天天吵嘴,日夜不得安生。
这些人,这些事,听着像村口大妈常唠的八卦,云湘内心毫无波澜。
她送还水壶出来,谢承舟正和女孩聊天。
女孩歪着脑袋仰望谢承舟,马尾辫迎风招展,笑魇如花。
“聊什么这么高兴?”
女孩蹿到她身边,“姐姐,这个叔叔刚给我讲你们的故事。”
某位叔叔瞬间脸色乌黑。
“他说的那地方,什么江什么月,听起来很棒,好想去看看啊。”女孩满目向往。
其实看过之后也就那样,不过云湘没舍得打击她,笑一笑,叮嘱她好好生活。
“姐姐你和他们不一样,我以为你要叫我好好读书。”
好好读书,是为了好好生活,却有很多人本末倒置。
下一站,澜镇,荒山野岭。
山区的山没有名字,不像城里的山那样浪漫。
死人也住不进几十万一平的墓地,火化后找块地,便是永远的家。
樵夫淡出历史舞台后,山里杂草丛生,湮没了上山的路。
“来,手给我。”
谢承舟跃上高地,就近勾住一棵松树,半蹲着朝低处的云湘伸手。
她把手搭上去,奋力往上跳,脚踩斜生的小树一蹬,翻过拦路高台。
爬上半山腰,凭借模糊记忆走,找好久才找到一处坟地。
石头和泥土砌成弧面,后面是存放骨灰的坑洞。
坟地无碑,云湘不确定是不是外婆。
但方圆几里不见别的坟地,大概率没错。
“外婆,小丫回来看您了。”
“没找到妹妹。”
“找了男朋友。”
谢承舟搂着她,面向坟地点头致意,“外婆,我陪小丫一起回来了。”
两人徒手拔掉坟地周围的杂草,摆上瓜果,简单祭祀。
“我想跟外婆单独说几句,你去那边等我。”
“好。”
太阳藏进云里,天色略暗。
云湘蹲在坟前,面色凝重。
“对不起外婆,我做不到不怨她。”
提起陈年旧事,心依然会痛。
“您说错不在她,可她给我造成的伤害,比他们更严重。”
“外婆您知道吗?如果他们打我的时候,她站出来保护我,哪怕只有一次,我都不会这么痛。”
她自言自语,说了许多伤心往事,没有掉眼泪。
于她而言,那些人已经不重要了。
只是他们划在她心上的伤口,无论过去多久,无论怎么求医问药,都无法治愈。
但很快了。
等她血液枯竭,心脏停跳,伤疤将随之消弭。
*
云渡居外,穿长大衣的男人环绕玛莎拉蒂徘徊。
脚印深深浅浅,他抬起一只脚,从旁边拨来一些雪,盖住自己踩的坑。
拉了拉衣襟,整理仪容仪表,迈步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