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方面冷战第五天,云湘醒来就问:“今天还不打算理我吗?”
他好像聋了。
第六天,第七天……直到出院,他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你还要晾我多久?”云湘追上谢承舟,从后环抱他的腰,“你以前从不会这样对我,最后几个月了……”
谢承舟掰开腰间手臂,漠然进屋。
“谢承舟!”
一双拖鞋扔到脚边,她拨开跟进玄关,突然两眼发黑。
原地踉跄着,身体一歪,撞上门框。
又贫血了。
双脚陡然离地,落入温暖怀抱,她举起双手环住脖颈,紧贴着他胸膛闭目养神。
“别不理我了。”云湘揪他衣领,“我不是因为……因为心里痛苦想死,只是……只是……每天都很痛……”
骨头痛,关节痛,五脏六腑都很痛,二十四小时无间断,痛得她几乎忘了那种感觉是痛。
多走两步就四肢乏力,稍有情绪波动就头晕目眩。
刷牙一定出血,流鼻血是家常便饭,严重的时候还会呕血。
她在这种将死未死的状态,煎熬了五年。
“对不起,是我一时冲动……”
“别说话,呼吸。”
*
西岸艺术馆最近新办蝴蝶展,听说展品中有蓝色多瑙河蝶,云湘几次打报告,都没获得批准。
于是她决定溜出去。
然而,“她逃他追”的戏码演过太多次,她一个眼神,谢承舟就知道她在憋什么鬼主意。
被拆穿后她仍坚持,“我真的特别想去。”
“没说不让你去。”谢承舟丢下两张票,“前两天你在发热,我不放心你出门。我明天陪你一起。”
“你不用上班吗?”
“陪你比较重要。”
“可我想自己去。”
和人一起出门,目光总会不由自主落在人身上,看见什么听见什么,迫不及待想和对方分享。
话说出去,心灵感悟就悄悄溜走了。
只有独自一人,所见所闻才能转化为内心真实感触。
如果条件允许,她想一个人出去旅行,但谢承舟肯定不会答应。
“我小半辈子都和你黏一起,很久没体验过独自行动,你就答应我吧。”云湘软磨硬泡,“我会随身带药,你不放心还可以让保镖远远跟着我,好不好?”
“好,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不好?”
这五年间,谢承舟可谓对她千依百顺,就差把她当菩萨供了。
次日冷雨萧瑟,云湘甫走出门,司机恭敬地问:“云小姐,今天天气不好,您确定要去艺术馆吗?”
“嗯,要去的。”
她想去,即便狂风暴雨,也要去。
这次蝴蝶展比上次看的生动。
蝴蝶不是限制在展墙上的平面标本,而是三维立体的,灯光特效加持下,蝴蝶还会“扇动”翅膀。
可惜的是,蝴蝶照旧不得自由。
它们被装在玻璃罩子里,底座贴着“珍稀展品,请勿触摸”的标语。
美其名曰保护,实则变相监禁。
说监禁,又的确不失为保护。
假若暴露在空气中,来往看客都上手摸一把,脆弱的蝴蝶将支离破碎。
假若飘零于世,过路人都肆意踩她一脚,脆弱的她将灰飞烟灭。
福祸相依,自由未必那么好,束缚也未必那么坏。
生死亦然。
走出艺术馆,外面斜风细雨,天边红粉晕染。
她心血来潮,想在这晴雨天里走一走。
便问保镖拿了伞,踏入一帘烟雨中。
花坛里探出头的小花,碰湿她的裙摆,平底鞋踩过的积水,飞溅着弄脏鞋面。
说来也怪,她向来讨厌雨天,每每下雨就浑身难受,瘫在床上懒得动。
若雨天出门,无异于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
一步一步走着,走到钱江大桥——第一次萌生死亡念头的地方。
故地重游,以为自己会有许多感慨,结果并没有。
年轻的时候,幻想着死亡该是诗意的。
像飞鸟死于猎枪之下般悲壮,毛毛虫死于破茧时刻般凄美。若自杀,便带上神秘瑰丽色彩,媒体报道挖掘其死因,看见生前不被看见的人。
而今受病痛折磨多年,面对死亡反倒异常平静,再不想那些美轮美奂的形式。
铃声截断思绪,接通后低沉嗓音流入耳朵。
“想吃蛋糕吗?”
“你在哪?”
“右转九十度,错了,你转的是左边。”
右转一百八十度,见白发苍苍的他,撑伞自桥头走来。
恰逢此时,云销雨霁,人间复明。
*
云湘逝于半月之后。
在一个雨过天晴的黄昏。
醒来时精神抖擞,趴在枕边人身上,伸出食指戳他脸颊。
“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