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妍的思路果然被他带到了别处,想了想,道:“去看看我小时候常去的几个地方。”
“嗯?”他静听下文。
“比如,城南的觐真观。我和阿妡幼时常随大母去观里斋醮,总爱偷溜去后山摘野果。我记得有一种水红的果子,一簇一簇的,一个大果子里掰开来有无数小瓣的果肉,酸中带甜,吃多了连唇齿都能染成红色。”
“哦?”张茂来了兴致,“老夫人不知你俩偷溜出去么?”
裴妍莞尔:“身边人岂能不告诉她?只是她不舍得拘着我们,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张茂点头,他也很感念裴家太夫人。
“还有洛水畔的柳堤。春日里樱花阵阵,飞絮如雪。上巳前后,我常与阿妡在那儿放纸鸢……”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几分怀念,“可惜,如今阿妡远在东海,也不知下次再见她是什么时候。说来,她的孩子也快生了,我却看不到啦!”
张茂抚了抚她湿漉漉的长发:“待天下太平,我陪你去东海寻她。”
裴妍笑了笑,没有接话。他们都清楚,乱世之中,“太平”二字不过奢望,能各自安好地活着,彼此遥望,已是福分。
沉默片刻,她忽然直起身,眼里放光:“说起来,还有一处我定要带你去——东市的醉仙楼!他家的青梅炙羊肉乃洛京一绝,你定会喜欢。”
张茂挑眉,眼里全然不信:“比我从凉州带回的烤全羊如何?”
裴妍就吃过一回凉州的烤全羊,还是几年前张茂从西北凯旋归来时带给她的。
“嗯,不好比。”裴妍歪着脑袋,认真地回想了一下两者的滋味,舌尖立刻蒙上一层浅淡的津液——“凉州的羊肉鲜嫩多汁,胜在原味;醉仙楼的却腌渍入味,美在精细,算是……各擅胜场!”
“可惜,醉仙楼的菜不能外带,不然真等不及今日就去买来!”
见她这般馋兜兜的模样,张茂忍不住笑出声:“好,后面得空便去尝尝。不过……”他忽然凑近她的耳畔,压低声音,“若不好吃,你可得赔我。”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裴妍耳尖一烫,一推他道:“伤还没好就想讹人!”
俩人笑闹间,外头忽然传来半夏略带踌躇的禀报:“二郎君,夫人,药煎好了。”
二人这才略微收敛神色。尤其裴妍,还转过身来,理了理本就半透的披帛。
元日后不久,张茂与裴妍在府里给听雨与容秋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府中家臣尽数参加,裴家、郭家也送来了贺礼。
听雨与容秋新婚燕尔,裴妍大方地给了他们一月的假期。如今是拾叔与半夏在贴身侍奉。
就见半夏咬着唇,目不斜视地捧着药盏低头而入,闷不吭声地将汤药置于距离池边老远的石案上,又忙不迭地转身退下。整个人从耳尖到脖颈都红得滴血,眼珠子更是不敢往水池里瞟一点,仿佛多看一眼都会长针眼。
搞得裴妍也不好意思起来,手不自觉地捂上胸口。可她又纳闷起来,一边是丈夫,一边是贴身女婢,她遮给谁看?
更要命的是,那汤药离池边也忒远了些——半夏这丫头,看着大大咧咧的,脸皮怎么这么薄呢?
张茂要去拿,裴妍一把拦住他。“外面风寒,我去吧!”
说着,她一撑手臂爬上了岸。半透的披帛掩印着曼妙地躯壳,引得身后人眸光陡深。
裴妍试了试药温,递给他:“趁热喝。”
张茂接过药碗,眉头都不皱一下,仰头饮尽。
裴妍忙拈了颗蜜饯塞进他嘴里,嗔道:“吃这么急作甚,也不怕苦着胃。”
张茂嘴里含着蜜饯,含混地道:“我答应过你,要快些好起来,一起去摘野果,放纸鸢,吃炙羊肉……”
裴妍好笑地拿纤纤玉手点了点他的脑门。“急什么,你说的这些一日就能做完!”
张茂捉住她的指间,轻轻一吻,眼中含笑:“一日做完,那剩下的日子呢?”
裴妍眼波流转,嘴角噙笑:“剩下的日子么……自是让你好好养伤,免得路上颠簸,又添新痛。”
当他无能呢!张茂发狠,握住她手臂的手一收,作势要拉她下水。
“哎,别别,我自己下来……”她本也是要进汤池的,外面冷死了。
见她乖乖地窝进自己怀里,张茂倒有些受宠若惊,低头狐疑地看向她——今日怎的这么好说话?
裴妍面上一红,这种事,谁说只有男子想了?
水汽蒸腾,起念的又不止他一人。
她舍不得他的伤,不忍他大动,那就……只能她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