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张茂以养伤为名,未去宫里观刑受赏。
倒是听雨,作为功臣之一被宣进了宫,甫一回来,就赶紧到张茂和裴妍跟前汇报情形:
“齐王被五花大绑地捆缚上殿。他倒也乖觉,见到天子立刻三跪九叩,声声自责‘罪该万死’,惹得天子心软,有意留他一命。不少宗亲亦为齐王说项,言他罪不至死。
可诸位大人却认为,河间王集结的诸侯联军正向京城挺近,若不杀齐王,恐难退兵。
一时间,朝廷分成两派。宗亲嚷着要保,大人们嚷着要杀。
最后,还是由长沙王拍板,赐死齐王!”
张茂虚咳几声,呷了口茶汤,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要想诸侯退兵,齐王的人头是最好的驺虞幡!长沙王这么做,并没有错。
“今日受封的功臣颇多,当日勤王救驾的文武皆官升一级。”听雨顿了顿,微微觑了眼上首,道:“东海王世子拜太子少师,领秘书监事。”
见张茂与裴妍皆不为所动,他略放松了些,语声也轻快起来。
“陛下晋二郎君为护军将军,薛郎将为后军将军,连奴亦升长水校尉!”
听雨掩不住嘴角的笑意,边说边拿眼睛瞟向裴妍身侧的容秋。
白惹得容秋瞪他一眼!
裴妍瞧了瞧他俩,转头对张茂笑道:“了不得,这是五品官哪!”
长水校尉本是禁军五校之一。不过自从赵王作乱,行狗尾续貂之事后,禁中的七军五校大多也沦为了虚职。
此次封赏,除薛翊是正儿八经的实权将领,张茂也好,听雨也罢,都只是领个虚衔罢了。
不过听雨没那么讲究,五品官哪!若放十年前,他连想都不敢想!他曾经与长河一样,不过是裴家家生的奴仆。若非好运叫王夫人赏给了张二郎,又蒙二郎看中赐了军籍,得以建功立业,只怕他如今还和长河一样,是个给人捏肩跑腿的小厮呢!
话到此处,他郑重地向堂上一跪,对张茂与裴妍三叩首,恳求道:“听雨心悦容女使,求二郎君与夫人做主赐婚!”
张茂与裴妍对视一眼——他们二人的事早就不是秘密了。
张茂知道,听雨这段时日一直在攒家当,就等着今日呢!
他自是乐见其成,于是征询地看向裴妍。
裴妍倒有些犹豫了——听雨这厮机灵归机灵,但油滑有余,忠心不足。当初裴家有难时,他竟能狠心拖延,这样的人,她有些拿不准。
不料张茂却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看身边的容秋。
裴妍转头,就见容秋面皮更红了,低着头,嘴角泛着一丝甜蜜的笑——未等裴妍做主,她自己先就应了。
裴妍无奈——人家两情相悦,她这个做主母的,还能棒打鸳鸯不成?只得点了头。
打发走了这对活宝,裴妍小心翼翼地扶张茂躺到内室的榻上去,自己则坐在他身边不说话。
张茂知道她的心思,拍着她的手道:“听雨这小子,年纪不大,哄人是一绝。容秋是直肠子,逃不掉的。”
“你知道还要我应下来?我看他对容秋最多七分真情,还有三分,不过是想讨我的巧罢了。”裴妍有些生气。这些年容秋陪着她风里来雨里去,说是主仆,更似姊妹。
“就是长河都比他靠谱!”她幽幽一叹。
“长河?”张茂咳了一声,看着她道,“那容秋一辈子就只能做仆妇了。你忍心?”
裴妍沉默了。是啊!长河虽忠心,却无大才,日后即便返了良籍放出去,最多帮家里管一管铺子,做个掌事。哪里能与年纪轻轻便已是五品官身的听雨比呢?
哎!要是这俩人的才能品性能揉一揉分一分就好了!
张茂看出她的心思,笑道:“世事哪能皆如意呢?听雨本性不坏,且心思活络有活络的好处。文臣武将,能出头的,要么出身高绝,要么真才实干,要么左右逢源。听雨能占上一条,又一路跟着我,前途必不会差——封妻荫子,为期不远。何况,容秋是你的心腹,有你镇着,他只会对容秋好上加好。至于用情几分真几分假,有何重要?他有本事捧容秋一辈子,你有本事拿容秋牵他一辈子,何乐不为?”
“可我总想着,容秋这样的好女郎,当能遇上一个真心待她的男子。”
“呵,”张茂浅笑摇头,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香腮,“这可不容易。世上多的是结两姓之好的夫妻。门当户对、权衡利弊才是寻常。如你我这样,少年相伴又两情相悦的,能有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