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伤在身,裴妍怕他直直坐着会扯到伤口,便让他斜靠在自己身上。
张茂一转头,便是她秀气的带着忍冬香味儿的脖颈,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
“痒……别乱动……”
张茂依言,静静地靠在她的怀里,大手握着她的柔荑细细摩挲。
“城中情形如何?”她轻声问道。
“齐王被俘,残部也大多趁乱溃逃。王尧已奉命出城缉拿。”他闭上双眸,安养心神。
半晌,又道:“此次司马毗立了大功。关键时候他火烧齐王官邸,令齐王分兵去救,这才给宿卫军以可乘之机。”
他倒是有成算。裴妍点点头,没有说话。
“明日,天子便会论功行赏。河间王与成都王那里,也会收到天子盖印的诏书,责令退兵。”
诸侯起兵,打的是除齐王、清君侧的名号。如今齐王被俘,奸佞已除,他们便没了作乱的由头,再不退兵,便是谋逆了。哪怕他们心有不甘,大义在前,亦只能收手。
“还有岳母和郭家那里,我亦派人去报了信,你无需忧心。”
裴妍点头,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如今她只想将张茂的身子养好,旁的什么也不想管!
冬日昼短夜长。回到张家时,已是月上中天。
张茂自前日离家起,便没有合过眼。
裴妍小心地扶着他进了内室。因身上有伤,不能沐浴,裴妍便让他斜躺着,自己取铜盆,拿巾帕浸了热水给他擦身。
谁知,他甫一沾床,就沉沉睡了过去,甚而,还微微起了鼾声。
裴妍趴在榻边,静静地,托腮端详着他的睡颜。
烛火摇曳,映照着张茂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在她面前素来爱洁。她以往见到的他总是丰神俊朗、公子如玉的模样,或是少年英杰、雄姿勃发的英雄气概。而今的他经过两日鏖战,却是胡子拉杂、鬓毛散乱,竟有种——惹人怜爱的感觉。
她忍不住伸手,指尖虚虚描摹着他面部的轮廓。
她记得幼时初见他时,便觉得他很有精气神,谦和的外表下,有着一份不同寻常的抱负与傲气,和别的少年郎不一样,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后又听神医说要举荐他来家里做大兄伴读,便觉得若是能日日见到他、同他一处读书玩耍,必是顶好的事。及至东郊祸事、启程返乡,危难时分,多次蒙他拼死营救,她对他的依赖也愈加深厚。三年后,她长成归京,事事懵懂,幸得他处处提点,二人的心也渐渐靠近。待家门遭难,往日亲朋避之不及,亦是他,将她稳稳托住,再度捧上云头,不至零落成泥。
司马毗昨夜问她,到底哪里出了错?也许,便是打从张茂进府的那一日起,她的眼里心里,便再也放不下其他男子了!
她痴痴地凝视着他的眉眼——他少年时便是这般模样,只是那时眉宇间尚有几分桀骜。如今岁月沉淀,他的轮廓愈发坚毅。在旁人眼里,他积威日重,言出法随。然而她知道,在她面前,他始终保留着最初的赤诚与真心——他依然是当年那个少年郎!
她仔细地替他擦拭头脸和身上。帕子经过额角时,张茂忽然皱了皱眉头,喉间溢出一声模糊的呓语:“阿妍……别怕……”
裴妍的手顿了顿,心里一暖——他连梦里想的都是她呀!
她忍不住俯身亲了亲他的眉心。他似乎察觉到她的气息,方才蹙紧的眉头骤然松了下来,嘴角隐隐带上一丝笑意。
“痴儿!”裴妍嘴角噙笑,指尖轻轻掠过他的眉峰,低声道:“阿茂哥勿忧。阿妍会一直守着你的……”
夜还漫长,她轻手轻脚地替他掖好被角,又命人将四角炭火烧得更旺些,生怕他着凉。
窗外寒风呼啸,屋内却暖意融融。
裴妍坐在榻边,望着张茂沉睡的面容,心中无比安定。
这一夜,洛阳城终于恢复了平静。
而她,也终于等到了她的归人!
耳房里,容秋亦在为听雨疗伤。他这次伤在脚上,还是被天子的一个妃嫔慌乱中踩折的。
“出息!”嘴上这样说,见他喊疼,容秋给他抹药酒的手劲还是特意小了些。
“你看元娘,多疼二郎君。你什么时候也能疼一疼我!”听雨抹着额头上的冷汗,腆颜笑道。
“哼,就凭你也敢和二郎君比?”容秋白他一眼。
“嘿!你别瞧不上,这次我跟着二郎护驾有功,明日少不了封赏哩!”听雨洋洋自得地道。
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事历时两日,不同于当年三王反赵时的沸沸扬扬,混乱的范围局限于京城之内,死伤的人数也远少于倒赵时的十余万人。可以说,长沙王与张茂诸人,尽己所能地缩小了动乱,让四方生民得以喘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