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妍点头,方才那兵士已经汇报过了。只是,“他何时来接我?”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要走?”司马毗压着一口气,问道。
“这里……终归不是我家。”她摇头,望向凉州刺史府的方向——虽说与张茂才分别两日,可她却觉得好似过了很久。
第115章 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深知……
司马毗眸光一暗,喉结滚动了几下,终究没再说什么。他转身对裴妃道:“阿母,儿去换身衣裳。”语气里带着几分疲惫。
裴妃赶紧放手让他去。
他背对着裴妍,道了句:“一会他来,我就不送了。”
裴妍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明明方才还意气风发的人,如今却透着几分寂寥。那狐裘下隐约可见甲胄的轮廓,垂下的手掌上绷带被鲜血浸透。她心头微颤,想起昨夜他在雪夜中的那番倾诉,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
原来要辜负一个人,也是这么痛苦!
大约一个时辰后,她终于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张茂是坐着牛车来的。他显然略微收拾过,褪了甲胄,换了一身玄色劲装,头上重新束发,赤色的发带随疾风烈烈飘扬。
裴妍不顾裴妃在侧,忍不住扑到他的怀里。“阿茂!”
她紧紧搂着他的肩头,却换来他身体一阵紧绷,喉间发出轻微的一嘶。
“你受伤了?”裴妍吃惊地抬眸。亭燎灼灼,暖光打在他刀削斧裁的侧颜上。她这才发现,他的面色不好,剑眉之下,眼含血丝,唇面却发白,是脱血之兆。
“上东门箭矢乱窜,被射杀的臣工不计其数。二郎君为护天子,以身挡箭,将将包扎好就赶来接夫人!”听雨见缝插针地禀报,却被张茂斜睨了一眼,吓得噤了声。
裴妍闻言,眼眶瞬间红了。她颤抖着手指,轻轻抚上张茂的肩头,那里隐约透出一丝血迹,浸染了玄色的衣料。
“痴子……”她声音哽咽,眼泪再也抑制不住,顺着脸颊滚落。
张茂抬手拭去她的泪,唇角微扬,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来:“无妨,不过一点皮肉伤。”
裴妃在一旁轻咳一声,眸中含着欣慰,对裴妍道:“见张二郎待你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张茂赶紧向裴妃见礼。
裴妃对这个抢了自己准儿媳的郎君谈不上亲近,但见他对裴妍真情实意,难得的,对他微微颔首:“回去疗伤吧!”
裴妍扶张茂上了车,帘子甫一放下,她便急急去解他的衣襟:“让我看看伤得如何!”
张茂捉住她慌乱的小手,眸中带星,低笑道:“急什么?回去给你看个够。”
“你……”她眼眶还红着,又气又急,“都这样了还玩笑!”
他见她真恼了,这才稍稍正色,轻声道:“箭已取出,医正说未伤及要害,养几日便能好。”
裴妍不信,非要亲眼确认。待解开层层绷带,只见他左肩偏后心处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血水还在止不住地往外渗。她指尖发颤,不敢触碰,眼泪再次涌了出来:“还说无妨……若再偏一寸……”
张茂见她落泪,反倒慌了神,忙转身用指腹抹她眼角:“别哭。我命硬得很,当年在河西被胡人射中心口都活下来了,这点小伤算什么?”
他的身上确然大大小小刀疤箭痕无数。裴妍从前不止一回抚摸过。那时她虽心痛,却不觉得有多可怖。而今亲眼见到新创,才知每一道伤口背后,都是一次血肉模糊、死生翻滚!
“以后不许再以身犯险!”
张茂见她泪眼婆娑,神色却异常认真,不由心头一软。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处,低声道:“好,我答应你。”
裴妍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以及胸膛下有力的心跳,这才稍稍安心。她小心翼翼地为他重新包扎伤口,又虚虚将外衣罩好,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牛车缓缓行驶在洛阳城的街道上,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透过车帘的缝隙,能看到街边偶尔有士兵列队而过,空气中还弥漫着呛人的尘烟和未散的血腥气。
“听说,为护帝后,东阳门上死伤惨重?”
“齐王为求脱身,竟不顾君臣大义,公然往御座射箭。”张茂点头,“为护天子,不少臣子以身做盾。”
“就像你这样?”裴妍瞪他一眼。
张茂莞尔:“我可没有!只是彼时人影密杂,百密一疏,才被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