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妍一把抓住他,语气急速:“什么有变?你们不是盟友么!长沙王落败你能讨得到好?不然你把姑姑送过来做什么?”
“阿妍,”他声线依然沉稳,说出的话却寒意袭人。“我与长沙王相交,只是少年意气。家父从未站队任何一方。至于请阿母来,一是可以陪你,二是,我信不过我阿耶。”
裴妍沉寂下来,心里寸寸变凉。她自嘲一笑,自己真是昏了脑子——东海王素来首鼠两端,对赵王、齐王、长沙王皆如是!
司马毗见她神色黯然,眸中闪过一丝不忍。
外面动静越来越大,火光愈演愈烈,他想将她拉回屋内。裴妍却警觉地后退一步。
“你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你家二郎?”司马毗沉声道,“他用兵多年,必有后手。你这样才是关心则乱!”
这话在理,裴妍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她方才被司马毗抱着时,摸到他身上硬邦邦的,现在想来,里面当是穿着甲胄。
“东海王是东海王,你是你!王府不出兵,我无可置喙。但你既押宝长沙王,总得危难时分送点人情才好。不然头功是人家的,你这个断后的,能得几分脸面?”
这话是顺着司马毗说的。他亦正有此意,只是没想到会被裴妍堪破。他有些酸溜溜地道:“看来张二郎教了你不少!确然,我欲带私兵潜伏于齐王府外,见机行事。”
这是要以齐王府眷为质。
裴妍展颜一笑:“阿毗哥自去。姑姑这里有我!”
司马毗定定看了她一眼,眸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声低叹。他抬手,似想触碰她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只轻轻拂去她发间的雪粒。
“外面乱,不许出来!”
形势紧急,他转身大步离去,狐裘在风中扬起一道凌厉的弧度。院外十数亲兵早已列队待命,铁甲寒光在雪夜里森然刺目。
裴妍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廊角,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炉。方才被他触碰过的发丝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炽烈的温度,与凛冽的寒风交织在一处,让她的心头一阵恍惚。
她抬头,望着冲天的火光,暗道:有司马毗出手,齐王那里总能分些心神吧?
“阿妍?”屋内传来裴妃略带困倦的声音,“外面怎么了?”
裴妍慌忙抹了把眼角,强自镇定地拉门入内:“姑姑,无事……只是睡不着,出去转了转。”
屋里帷帘低垂,将外面的火光牢牢隔绝在外。
她进了内室,周围一暗,只一点烛灯影影绰绰地跳动着,仿若方才炼狱一般的火海不过是她的一场噩梦。
“陪我上来睡会!”裴妃拍拍身边的被褥,“也许睡一觉,明日便会有结果了!”
裴妍点头,从善如流地躺进了姑姑的怀里。裴妃身上有一股浅淡的药香,有点像母亲身上的味道。她深深嗅了一口,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翌日,司马毗整整一日不见踪影,也没有派人来传消息。
裴妃急得团团转,差点要差人出去寻——裴妍没敢告诉她司马毗带私兵抄齐王府的事,怕她忧心。
夜深,还不见人回来,连消息都无。裴妃再坐不住,带着部曲便要出门。裴妍怎么拦都拦不住。
恰此时,门口的守卫匆匆来禀,道是宫里来人了!
侍卫甫一拉开门,就见到一个浑身浴血的卒子扑跪在裴妍面前,手上举着一份褶皱的信件:“属下是凉州府兵,奉二郎君令,给夫人送信。”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裴妍颤着手上前,接过书信。她瞥了送信的兵士一眼,见他虽浑身是血,但精气神很好,说话也中气十足,一点也没有重伤之态——想来那满身的血,都是敌人的。
她的心安定许多,匆匆展开信,眼里瞬间露出一抹喜意。
“姑姑!”她高声唤裴妃,举着信笺欢欣地道:“茂郎说,齐王府军内乱,原宿卫军守将王尧带头擒贼。如今齐王已被捉拿,只待明日廷议!”
“齐王,败了?”裴妃亦大喜,心里也安定下来。首逆已囚,他儿子也该回来了!
果然,不多时,司马毗便匆匆带人归来。他鬓发散乱,面色有些苍白,唇边却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他脱下染血的狐裘,随手丢给亲卫,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裴妍身上。
“你受伤了?”裴妃心疼地拉住儿子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缠着的绷带。
司马毗摇摇头:“皮肉小伤,不碍事。”他转向裴妍,声音低沉:“张二郎无恙,你不必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