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后一脸震惊。还有这事!她觑着齐王的脸色,见他面色虽平静,眼底却隐有杀意。齐王与贾后有世仇,一直欲斩草除根,只是始平公主素来圆滑,一直护着姊妹,又有王家作保,他找不到机会罢了。而今现成的把柄送上门来,他岂能错过?
“河东公主跋扈恣睢,竟做下这等丑事!”羊后打量着齐王,斟酌道,“定要削去封号,贬为庶民。”
“哼,只怕如此,不足以平匈奴众愤。”齐王眼皮都不抬。
皇后坐实了她的猜测——这是要置河东公主于死地啊!不知为何,她竟有兔死狐悲之感,却又无可奈何。她自身尚且难保,何来气力去顾旁人?
然而,齐王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争执声。只见始平公主提着裙裾疾步闯入,身后裴该则领着一个气度不凡的胡人郎君。河东公主却是一身正装,金步摇在鬓边乱颤,手里还攥着一截马鞭。
“母后!”河东公主一进门,便扑通跪下,指着那匈奴人道:“儿要嫁他!”
满殿哗然。
羊献容更是吓得一跌——河东何时唤过她“母后”?怕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说什么?要嫁给谁?
她看了眼河东脸上未消的掌印,又瞥见她身后那个高大伟岸的胡人郎君,以及始平惨白的脸色,忽然明白了什么。
倒是妙招!
她缓步下阶,金线刺绣的裙裾扫过青砖:“你……可想清楚了?”
河东抬头,说谎不带眨眼:“儿臣与他一见钟情,求母后成全!”
羊皇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站在一边的匈奴青年。只见他的头、脸和身上虽被清理过,但露在外的脖颈上明显还有鞭痕。
他似有所感,猛地抬头,狼似的眼睛灼灼逼人,却在见到羊皇后时,露出一抹惊艳的神采来。
羊献容却被逗笑了——好个始平,竟能说动疯癫的河东配合演这出戏。她转向齐王,故作为难道:“大王看,这可如何是好?”
齐王脸色阴晴不定,冷哼一声,“两情相悦?用鞭的?”
“闺房之乐,王叔姬妾成群,不比我懂?”河东脸不红心不跳地反驳。
“哦?匈奴王孙也这么想?”
终于有人想起问他的意思了。刘曜清了清嗓子。
始平和裴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方才,他们欲毁尸灭迹。这个自称刘曜的胡儿却忽然开口,献计道:“自来胡汉联姻的不少。方才,某不知公主身份,这才出手冲撞。公主既有意于我,我亦有投诚之心,我们何不就此成两姓之好?齐王也不好用某来为难诸位,如何?”
这话一下子说到了河东的心坎里。她自得的点头:“郎君聪敏,就是忒倔了些,早之前从我,何必吃那么多苦头?”
那刘曜扯着带伤的嘴角,言之凿凿:“某到底为匈奴王裔,岂可由人亵玩……”
河东难得脸上一红,就是说,这人不愿意做她的面首,却愿意做她的丈夫呗!
看着这个胡人雄健的身材,把她的姊夫都比了下去,河东心里先就喜欢上了。也不等始平回话,当即应了下来!
两族联姻是大事,若放往常,不吵个三两年都定不下来。而今却是火烧眉毛,外面拍门的将领一声高过一声,大有不管不顾地硬闯之势。
裴该征询地望向始平。
非常之时,始平无奈,只好闭眼应下。
可是,这些都是这个胡人男子方才的一面之词,万一他那些话只是为了保命的权宜之计呢?万一他突然变卦了呢?万一他倒打一耙,在齐王这里坐实了河东的罪名呢?
裴该甚而想从袖口掏出匕首抵着他!
齐王却亲自下位,走到刘曜身前,刺人的目光亦逼视着他。
那匈奴王孙却无甚惧意,用流利的汉话道:“曜幸得贵人垂青,愿以万金为聘!”
这话似在应河东之言,对着的,却是立在中堂的羊皇后!
胡人郎君风姿勃发,站在那便有伏虎之态。羊献容不知怎的,亦不由得多看了那小子两眼。
河东未觉有异,有些自喜地摸了摸自己那张肖似其父的脸——这刘曜,当真是中意她啊!不过他的后一句话却让她心里一沉:“小子丧母未满一年,尚有两年孝期,怕要劳公主久候!”
他解下腰间一枚油亮润泽的玉簧,双手举过头顶,趋步递到羊后面前,沉声道:“聊以此小定。汉家礼制,纳采问名皆需尊长主持。娘娘母仪天下,正该执此冰人之礼。此玉簧乃我匈奴王族之物,请娘娘代为保管。两年后,某自来践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