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作甚!还不住手!”始平缓了缓心气,上前要夺她的鞭子,低声劝道,“快将人放了,好生安抚。别又传到宫里,徒惹是非。”
“传过去又怎样!”河东破罐破摔,“无非是禁足再禁足,与如今有何区别?”
她抬起鞭子,指了指眼前人,怒道:“这人不识好歹。我在家门口见他打马经过,好心叫他进来喝口水,他竟不肯。我派了府兵去请,他竟胆敢出手!硬是折了我百名部曲,才将他弄来!”
此话一出,始平与裴该俱变了脸色——他们原本以为这男子是府里的男宠,因服侍不周遭此刑罚。谁知人家就是一路人,仅是因为被河东看上,就遭此横难!
“啪!”始平一个耳光落在妹妹脸上。裴该赶紧拦住她,“公主莫急,慢慢讲!”
河东公主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捂上发麻的腮帮。
“阿姊,你打我?”她缓缓转回脸,眼中闪烁着不可置信,“为了一个贱民?”
始平公主胸口剧烈起伏,手指控不住地微微发抖:“你疯了不成?光天化日强掳男子,还动用府兵伤人!若传到御史台,参你一本横行不法,连尚书令都保不住你!”
“保我?”河东鞭梢划过半空,发出一道破空的声响,“他是你家亲戚,又不是我的!他才不会顾我的死活呢!”
“死就死呗!”她忽而嗤笑,“这样窝囊的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河东忽然凑近始平,压低声音,“听说皇后肚子里又有了?呵,她也是想不开,硬要生那没福的种……”
“住口!”始平厉声喝断她,余光瞥见那被吊着的郎君虽奄奄一息,耳朵却动了动。她心头一凛,随即给裴该使了个眼色。
裴该会意,命人放下那人,只未松绑。他上前略翻检了一番,见其长相伟岸,却高鼻深目,是明显的胡人血统,外部所穿的袍子乃乘云绣的黄棕绢,然而破败褴褛的里衣却是左衽式样。
裴该拧眉,一把拉开他的胸口。果然,其上更有苍狼纹身。他倒吸一口凉气,掩上他的衣襟,迅速走到始平身侧,低声道:“公主,这胡儿怕是匈奴贵族!”
始平蹙眉,若搁过去,就算是匈奴单于来了也不带怕的。管你多大的官儿,一样只能入朝为质,辱了也就辱了,反正其生死皆在朝廷手上。可如今……她想起裴该早先与她说起的并州局势来,不免忧心,若此人真是匈奴哪个部族的酋首……
河东闻言非但不惧,反而抚掌大笑:“好啊!我正嫌寻常男子无趣,来个胡儿王孙给我玩玩才好……”
“不知死活!”这下连裴该都顾不得君臣之仪,忍无可忍地斥了她。
“哼!”河东公主正要再挖苦两句,忽听府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守门的部曲慌张来报:“不好!北军持戟围了府门,说要找……匈奴左贤王孙!”
始平眼前一黑,扶住裴该的手臂才没跌倒。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倒不是匈奴左贤王的名头有多慑人,而是——北军乃京师精锐,如今直属齐王管辖。齐王问都没问,就派人围困公主府,分明是要借题发挥!
“快!”她一把揪住河东的衣襟,“更衣梳妆,随我入宫请罪!”
“怕甚!还请罪,请了就能没罪?”河东却挣开她的手,满不在乎地整理着衣袖,她瞥见那胡人郎君半睁着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怨毒的眼神,竟嫣然一笑,“大不了现下就杀了他!往后院荷花池里一扔,喂我的锦鲤去!”
始平脸色一变,她那天真纯善的妹妹,何时变得如此歹毒了?然而她沉默下来,与裴该对视一眼,河东虽疯疯癫癫,但为今之计……只得如此了!
始平有些同情地看着那个委顿于地的胡人男子,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想来如今也很痛苦吧?
她狠了狠心,朝身后的部曲看了一眼。那部曲会意,拔刀就要上前。
却见那胡儿忽而醒转过来,喘着粗气,勉力道:“小子刘曜,见过公主。某有一言,二位公主听罢,再决定要不要杀我不迟!”
……
午后,齐王正与羊后以茶代酒,相谈正欢,忽听大长秋禀报,道是始平公主与驸马求见。
羊后有些诧异。她与始平关系不赖,但也仅限于面子情罢了。今日不年不节的,她怀孕的喜讯还没有对外正式公布,这个年长自己三岁的继女找她何事?
“许是为北部匈奴王孙的事。”齐王呷了口茶,因常年淫乐,眼下青黑,但不妨碍他目光灼灼:“匈奴五部正伺机而动。我们这位河东公主,却把人家游学京城的左贤王侄子给逮了。你说,这种不肖女,留之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