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传遍了。”张茂接过漆盏,粗糙的指腹蹭过她柔嫩的掌心,引得裴妍心口一颤,“皇后给天子报的癔症。”
灯台上的火苗突然噼啪炸响。明灭的火光仿似河东公主被拖走时那看似癫狂却清明无比的眼神。
裴妍幽幽地道:“说真话的反倒成了疯子。”
河东公主这么一闹,皇后只能以疯病来治她。据始平公主回来说,皇后已命她禁足三月,罚俸半年。
如此,也好。
裴妍突然想起一事:“今日乐妃托我带话,说成都王想与你结交。”
张茂挑眉:“哦?她倒是直接。”他沉吟片刻,“河间王呢?”
“呵,刘妃更绝。”裴妍苦笑,“她直接在大宴上提议改由我兄长袭爵。”
“这不挑事么!”她咬牙。
张茂眸中精光一闪,自知这两家都盯上了他们凉州的兵马与盐铁。
“她是马屁拍在马腿上。”他嘴角噙笑,将裴妍拉入怀中,低声道:“不想我家阿妍也成香饽饽了。”
裴妍傲娇地道:“我一直都是香饽饽!从闻喜到京城不知多少人想娶我哩!”
张茂眼神忽而幽深,将她抱到自己腿上。
“还好被我早早抢了来!”
裴妍轻捶他:“别闹。说正经的,我该如何应对?”
“互不得罪,”他转身,拿铜挑子理了理案上的灯芯,让火光更亮些,好看清裴妍如花似玉的脸,“凉州地处边陲,谁做庄,都犯不着与我们为敌。”
他想了想,又莞尔道:“我们不碍着谁,但若有不长眼的凑上来混闹,张家也不是吃素的。”
裴妍点头,咱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她忽而想起,今日书房的摘要还没送来,正要唤容秋,却被张茂长臂一揽,又坐了回去。
“我正要说这事——听雨一个外男,如何总进内院?要听外面的事?我给你慢慢讲……”
裴妍跌落在他宽广结实的胸膛里,酒味混合着忍冬熏香,将她紧紧围绕。她偷偷朝上翻了个白眼,对对对,你不是外男?登徒子!
可他没有诓她,娓娓讲来的都是当下最要命的事儿:
“成都王派家将赵骧、石超助齐王在阳翟攻伐赵王余孽。”
张茂一边贴着她的耳后讲话,一边手上还不老实,竟顺着她的袖管摸了进去,缠着她的抱腹带子把玩。
裴妍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过该问的还是要问:“赵王都倒了,还有余孽?”
他一手按住她的肩头,一手拿粗糙的指节抚着她如玉的后背,引得她一阵颤栗。
“原讨虏将军张泓,尚有劲旅在手,是个悍将。”
“明珠投暗,可惜了。”裴妍一面制住他作乱的手,一面保持理智。
“……有暗卫在河间王府见到齐王幕僚李含。”张茂忍不住吻了吻她的耳后,痒得她一个机灵。
“唔,是齐王命他来的?还是他本就是河间王的人?”她歪头躲了躲。
“尚不清楚勾当。不过,”张茂莞尔,酒气喷在她的耳后,“李含微时,曾得河间王举荐,为征西司马。”
“哎?”裴妍觉得这个官名有几分耳熟。她歪着脑袋想了想,“他也入过征西军司?”
“李含出身陇西李氏,起家雍凉,本是寻常。”与治关中的河间王有私交,就更寻常了。张茂莞尔,阿妍真是越来越聪敏了,很多事一点就透。
“哎呀!”裴妍却受不了他的揉弄,忍不住回头掐他,“这样我还怎么听事?你前几日答应过我什么!”
“嘶!”张茂看似白净若玉山,实则一身的腱子肉,哪是她能掐得动?但不妨碍他夸大其词地呼疼,遂而理直气壮的解释,“好阿妍,我又不来真的!”
“你!”无赖!以前的谦谦君子去哪儿了!现在连狡辩都冠冕堂皇!
他却不给她辩驳的机会,紧接着讲起另一件事:“羊尚书欲趁齐王回京前,立襄阳王为皇太孙。”
“立太孙!”裴妍杏眼儿瞪得老大,“司马尚?太子的第三子?他才多大!”三岁?四岁?就能当储君了?羊尚书是皇后的父亲,虽早先与赵王勾结,但因外戚故,此次拨乱反正,并未被清算。
“皇后不会是……”
张茂点头,眸里闪过一道精光:“如你所想!”
子少母壮,皇后才好摄政哪!
司马尚的生母蒋美人已然被贾后赐死,羊皇后作为太孙嫡祖母,确实有辅政的资格。
裴妍摸着下巴,看不出来呀,这个曾经不声不响的小女郎,居然有吕霍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