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妍简单地介绍了下崔氏。裴妃点头:“原是荥阳公主的阿家。”
席上,上至皇后,下到命妇,无不对二位王妃奉承有加。谁不知道,天子的辅政大臣将会在三王里选?尤其乐氏,身边的命妇更多,毕竟成都王在此次平叛中居功至伟,又是今上亲弟,论功劳亲疏,都比刘妃更甚一筹。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刘妃本志得意满,以为自家捡了大漏。奈何眼见诸人更信服成都王,脸上便不好看起来。
羊皇后嘴角微弯,狗咬狗,一嘴毛。让你们斗去!
裴妍将这些暗流涌动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面上默不作声,跟在嫂嫂始平公主身后与人寒暄。
为避锋芒,她今日赴宴特意选了天水碧的素纱襦裙,唯有裙裾暗绣的缠枝纹在转身时偶露峥嵘。堕马髻斜斜垂在脑后,一支白玉华胜堪堪悬在鬓边,简单利落。腰间两颗赤金香球,行走时清越之声如磬,在这杀机四伏的宫宴上,反倒奏出最从容的节奏。
孰料乐妃见到她眼睛一亮,竟不觉得二人前情尴尬,一口一个“好妹妹”地叫着,硬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叙说别情。裴妃和始平几次玩笑着来拉人,都被她挡了回去。
裴妍本就貌美,被乐氏这么一奉承,立刻众目所瞩,连快醉倒的河东公主都忍不住停下酒盏,多看了她几眼。
“阿毗混闹,我与大王皆被他瞒在鼓里,实不知元娘与张将军情深意笃,差些乱点鸳鸯。事后,我与大王亦自责不已。”乐氏小声与她告罪。
裴妍僵笑,成都王和乐妃不知情?唬鬼呢!
又听乐氏道:“我家大王常言,张将军少年英杰,当年未能在公主的赏梅宴上结交一番,诚为恨事。”
裴妍挑眉,这是想请她当中人,约见张茂呢!这她可做不了主,只好模棱两可,含羞带怯道:“二郎亦敬佩大王。可惜如今花期已过,我亦在府中待嫁,等闲出不来了。”
乐氏见她油盐不进,也不着急,又絮絮叨叨聊了些家常。
上首的羊皇后见那乐妃对自己敷衍了事,待裴妍却热络得紧,不禁一阵火起。可想到如今局势,谁有兵谁声高,她这个空头皇后,能有命坐在金殿之上已是侥幸,又能奢望什么呢?
倒是乐妃对座的刘妃,见目下无尘的成都王妃独独对着个貌美的小女郎大献殷勤,又听乐妃唤她“元娘”,便知这位就是王司徒当年点评的那枚璞玉了。
想到临行前丈夫的殷殷叮嘱,叫她余事别管,只需与张二郎未过门的新妇裴元娘打好关系。为怕老妻犯浑,他还耐着性子分析与她听——那张家是凉州霸主,就在咱们关中的西边,跟咱们是邻居。他家还盛产战马和池盐,都是好东西,万万不可得罪了他们!
刘妃霍然急起来,这乐妃拉着人不放手,她如何有机会结识裴元娘?
眼见着乐妃占了先机,越聊越投契,这么下去,那元娘可就真做了成都王那头的人啦!还有她家什么事儿?
她眼珠一转,想到自己丈夫曾提起过裴家长房与二房争爵的事,计上心来,又与身后幕僚的家眷讨论一二,想好说辞,高声对皇后道:“臣妇听闻一般人家,爵位由长房继承。若长房早逝,则由长房长子继承。不得因支系贤德之故而废长立幼,可对?”
“然也!”羊皇后点头——管你贤愚,家业就该当是长房长子长孙的!今上不就是如此登上大宝的?谁敢质疑这条,就是大逆不道!
刘妃嘴角噙起一抹笑意,接着道:“裴侍中虽得以平反,然其爵位乃其兄所遗,盖因贾逆之故,落长房而选二房。今臣妇得见裴家元娘,始忆此事,请娘娘裁夺!”
裴妍闻听刘妃拿长房袭爵说话,还没意识到是讲自家,毕竟当年先帝夺爵另授的人家多了!待她说完,裴妍才浑身发凉——她神色复杂地瞧了眼洋洋自得的刘妃,寻思着,她与河间王妃没什么交情呀!她放着那么多事不管,问她家闲事做甚?她们长房与二房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下来,她这当堂一出,不是又要挑起两边矛盾?
裴妍虽是长房之女,可她深知兄长为人,除了数算精通,余事不管的。若让他袭爵入朝,不是帮他,而是害他啊!
可刘氏不知内情,只一味拿自得又带点讨好的眼神看向裴妍,全然没顾上她愈发青紫的脸!
一旁看戏的乐氏压不住的嘴角微弯,目露鄙夷地瞥了眼刘氏。河间王因出身帝室疏族,早早被外派出去攒军功,说亲未能得洛阳高门,而是镇蜀之时,娶的当地豪强之女。她的那些幕僚夫人则大多出自关中,亦是地方土豪。故而,刘妃对京城各家的人情不是很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