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司马荂走出不远,司马睿当即命禁军守住府门要道,等闲不得进出。
又与门外王融等人见礼,阐明原委,语态恭谦,让人心生好感。
拾叔见他事情交代完毕,正欲送他出门,却见他对着内室方向,躬身一礼,朗声道:“经年不见,元娘一切安好?”
在场诸人皆面色一变。
司马睿却一派光风霁月,坦然与拾叔道:“余曾受教于钜鹿郡公,与裴家元娘情同兄妹。阔别数载,冀得一晤,不情之请,可否劳家老行个方便?”
“这……”司马睿的请求让人为难。裴元娘是张二郎未过门的妻子,也是二房未来的主母。如今二郎君卧病在床,他们这些做臣属的,实在不好替主家做主。
拾叔拿眼神询问王融。王融这个老狐狸,抚着八字胡,一言不发。
裴妍在里间听得这话,心里既暖和,又猜疑,径直撩帘而出:“你要见我?直接问我就是。问他们作甚?”
司马睿回眸,不禁一愣。就见内室的屏风后,影影绰绰走出一个妙龄女子来。水红的裙摆摇曳,头上的步摇轻晃,细看之下,芙蓉面上嵌柳眉,雪肤花貌凝玉骨——正是长成后的裴妍!
“元娘!”拾叔欲来劝阻。
裴妍抬手,止住他:“我就与大王讲几句话,不碍着什么。你们不放心,大可叫容秋陪在旁边。”
容秋很少进张茂的内室,都是等在外面的。
拾叔听得这话,瞅了眼王融,就见他沉默地朝自己点点头。他只好让听雨叫容秋来。自己与诸人退到了院外。
“你怎知我在屋里?”她明明没有发出声音呀?
司马睿好笑地摇头:“能进得张二郎内室,又自带忍冬香气的女郎,除了你,还能有谁?”
裴妍闻闻左右衣袖,莞尔,原是这香味出卖了她!
第93章 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 世事……
“难为你还记得!”裴妍道。他们有多久没见了?
当年姑姑一家回封国不久,琅琊王也跟着被赶离了京城。之后,他们便再没见过——长大后,男女有别,姑姑和司马毗也不可能带着外男来找她。
“记得那时,阿毗总嫌忍冬清冷,硬要你换种香料薰衣。你当时还气了很久,说他粗鄙。”
裴妍也笑起来,眉眼弯弯,两颊露出一对浅浅的笑靥。她依稀记得这事,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再回首,仿若隔世。
二人聊了会家常,裴妍听说他的长子已经四岁了,不禁感慨时光如梭。
其时仲春,东风渐暖。细雨突然停了,一道艳阳破云而出,洒在二人身上暖融融的。
司马睿凝望着拍墙的嫩柳,眼底流露出几分感伤:“郡公出事……你定受了不少苦吧?”
物是人非,曾经的旖旎消失不见,寒凉的现实如一柄利刃斜刺而来。
多聊一会儿往事又何妨呢?
裴妍抬眸,伤感中带着一丝探究:“受苦谈不上,有张家回护,总不至于让人欺负了去。倒是听说那位坑害我叔父的裴绰,死在了你的封国?”
司马睿点头,面色如常:“那日风大浪急,他饮酒过多,不顾从人阻拦,执意登船,怪不得旁人。”
裴妍见他这副淡然模样,一时不知他究竟有没有同东海王那样,在她家这事上也插了一脚?
“我与郡公并无利害纠葛,也无东海王叔的鸿鹄之志。”他仿佛看穿裴妍的心思,开口自辩道。
司马睿少年袭爵,从来明哲保身,不参与朝中是非。裴妍姑且信他。可是,他今日为何特意要见自己?
“大王找我,只为叙旧?”
“也不全是。”司马睿脸上露出难色,瞥了眼她身后的屋门,坦言:“我有要事,想请二郎相助。烦请引荐。”
“二郎沉疴在身,有目共睹,如何有能耐帮你?”裴妍当即推拒。
司马睿对此不置可否,不疾不徐道:“琅琊有毒草曰泽漆,状如黄花,食其根茎,可使人起高热、长红疹,初期症状与天花相似。”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裴妍脸色一变,掉头要走。
“此事我从未对旁人提起,”司马睿在她身后道,“原是我唐突。”这时节敌我难辨,裴妍肯为了旧情见他一面已是仁义。
他郑重地朝裴妍一揖到底:“劳驾元娘做个中人,转告张家二郎——大义在前,亲疏在后。小王与叔父广陵公,恳请一晤!”
裴妍步子停了停,广陵公司马漼?那不是前些日子赵王亲封的尚书么?他要求见张茂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