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妍一惊。
就听张茂道:“这药丸不致命,但一经用药,一个月内,浑身出疹,有如天花。经脉紊乱,手脚无力,有虚脱之症。”
话未说完,他便一阵眩晕,裴妍和听雨赶紧将他扶到床上。
裴妍很是心疼,责备道:“装病么,敷粉不行?非得作践自己。”
“赵王不是傻子。”张茂摇头,虚弱地道,“只有真病,方能瞒天过海!”
又命裴妍:“快到内室去,莫让宫人瞧见。”
待准备妥当,宫里的黄门终于被请了进来。见张茂面白气乏,说话无力,连下床接旨的力气都没有。
黄门只好半信半疑地回去复命。没过多久,宫里果然又派了一名医正及两名御医前来,把脉之后皆面色一惊。
医正捧起他的手臂,果然,其上红星点点,吓得赶紧退后几步,不住地拿湿布拭手。这是天花啊!别说带兵,连能不能熬过去都是两说!
医正有些可惜地看了眼床上的郎君,如此年轻俊俏,居然就要死了,连后代都没留一个,哎!
张茂无意间接到医正怜悯的目光,放心之余,又觉气闷。然而形势比人强,只好银牙暗咬,当了这缩头的王八!
天花是大事,医正赶紧回去复命,说不得,整个凉州刺史府都得封起来!
待宫人撤走,裴妍赶紧出来看他。
张茂来不及喘气,当即命听雨去请王融、张坦等幕僚前来议事。
裴妍趁着间隙给他揉按额角。带着忍冬香味的素手似能平缓心里的浊气,张茂疲惫地靠着隐囊闭目养神。
不久,诸幕僚到了,裴妍退到一边。就听他与属下商量:“司马伦麾下无统帅之才。我称病不是长久之计,需有人代我行统兵之事。”
王融眯眼,一抹八字胡,献计道:“东平王司马楙擅兵道,然为人贪进。由他带兵,可解司马伦燃眉之急,且无碍于大势。”
于是张茂挥手,让他们下去布置。他似累极,一头倒在隐囊上。
裴妍大骇,赶紧扑到他身边。她感觉他的手冰凉,额头却很烫,一股恐慌自心底弥漫开来——他真病了!
张茂勉强睁开眼睛,挤出一丝笑来,安慰她道:“这药也就前几日难熬些,待过些时日,便能一天好似一天,满月后,就能自愈。”
裴妍点头,眼角还是忍不住有了泪意:“我自是信得过皇甫师叔的。只是你这样,我看着心疼。”
“痴儿!”张茂的声音有气无力,似是累极,对她道,“我要睡会,你且回去歇着。”
裴妍却摇头:“我要陪着你!”
“好!”张茂实在没有力气说话了,不一会就沉沉睡了过去。
裴妍看着他毫无血色却一头虚汗的侧颜,只觉心揪得紧紧的。她从袖囊中掏出一方丝帕,替他擦拭着颊边的汗珠。
未几,却见拾叔匆忙进来,道:“不好!太子来了!”
太子?裴妍会过意来,是那个赵王的长子,司马荂吧?还有完没完!
她环视四周,可惜幂离不在手边。拾叔急道:“元娘且去内室回避,这里交给我和听雨。”
裴妍无法,只得转去里间。
刚站定,就听到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那司马荂竟是不顾阻拦,直接带着禁军长驱直入!
裴妍小心翼翼地站在帷帘后面朝外看去。就见一个披着鹤羽大氅的矮胖男子拿帕子捂着口鼻,站在张茂床前,想来那就是太子了。
拾叔、听雨还有王融等众家将皆被禁军拦在了门外。
那太子欲上前查看虚实,又怕万一真是天花,自己被过了病气去。
犹疑不决时,身后有个男子开口道:“太子不可以身犯险,容臣来探看。”
这声音不疾不徐,如清风过耳。一个身着白衣直裾、身量高挑的男子上得前来。
裴妍蹙眉,看那人身形,依稀有些熟悉。
就见这男子仔细地观察床上张茂的脸色,伸手试了试他的额温,又松开一些领口,撩起他的衣袖上下查看,果然,脖子、手臂上皆有红星。
他起身朝身后的太子摇了摇头:“又是起热,又是红星……”
裴妍这才看清,这郎君肤如白玉,行如松风,眸间藏灵慧,谈吐若玉珠,不是琅琊王司马睿是哪个!
司马荂脸色大变,赶紧退到门边去:“不是装的?还真是天花?那我们怎么办?司马冏就要打进来了啊!”
司马睿轻叹:“只能从长计议了。”
司马荂眼见张茂没救,一刻也不想多待,掉头就走,临行前吩咐琅琊王带人将张府封禁,勿令疫情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