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没有了人身之忧后,胃口也跟着大开。不一会,案上的清粥小菜就全数祭了五脏庙,只是不知是累的,还是别的什么,裴妍用完饭不久,整个人就昏昏沉沉起来。她勉强挨到榻边,往被子上一倒,就再次人事不知了……
这一夜,于钜鹿郡公府诸人而言,分外难熬。那么多部曲仆婢护着,自家的女郎居然还能被抢了!
奇耻大辱!
沁水郡驿馆,为防消息走漏,家老一早便亮明身份,将闲杂人等屏退,整个驿馆都在裴家部曲的拱卫之中——钜鹿郡公虽死,但河东裴氏还在,驿丞也只有恭敬从命的份。
小郭氏自女儿被掳后,已经晕过去多次,每次醒来既不说话也不吃饭,只知抱着孙儿哭。任周围人怎么劝也没用。方才,在王夫人半保证半胁迫下,好歹用了点郎中的安神汤,这才勉强歇下了。
小郭氏是美人灯,风吹吹就倒了。王夫人身为一府主母,却不能跟着倒。她从小郭氏房里出来后,听闻裴池与容秋从外面回来了,连饭都来不及吃,先把他俩叫进屋里。
“你是说,方圆十里搜了半晌,一点线索也无?”
裴池衣衫带尘,显是赶路而归,闻言俯伏于地:“属下无能!”
王夫人沉吟半晌,转头问同样风尘仆仆的容秋:“你是行伍里出来的,这事怎么看?”
容秋手里的拳头握了又放,思量再三,实言相告:“奴观盗贼手法,亦出自军户。如此,非上位者不能为!”
她不确定王氏会不会冒着得罪权贵的风险救裴妍,毕竟钜鹿郡公府刚遭了大灾。不过她已经派了一个部曲连夜去京城传信,想来不久张家便能收到信。倒也不怕王夫人有别的心思。
王夫人点头,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她沉声不语,挥手让二人先行退下。
一旁的家老躬身上前:“主母可有示下?”
“示下?”王夫人嗤笑着摇摇头,指着门外,:“那张家婢子都能看出来的事,你看不出来?”
家老脸色一暗,长长地叹了口气。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树倒猢狲散,摧折知是谁?
凉州刺史府与河东裴氏临危定亲的事,早在京城传将开去。能不念裴頠贤达的名声,不顾河东裴氏与凉州刺史的声威,轻易调动军士的人……
怕只有京中新贵——赵王一系了吧?
“难道是赵王?”
“不会!”王氏拂袖,坐回主位,“他正是更进一步的时候,比起美人,更在意贤名。”
家老咬牙:“只怕是那杀千刀的孙秀,闻听他的独子好女色……”
而这,也是王夫人最担心的——能有这等实力且如此妄为的,思来想去,也只有那家人了!
“叫裴池接着找,往京城的方向!”王氏当机立断道。裴妍虽不是她的女儿,但兔死狐悲,同是做母亲的,看到小郭氏伤心欲绝的样子,她也不好受。
何况,那孙秀鸩杀了她的丈夫,与他们钜鹿郡公府有不共戴天之仇。河东裴氏赫赫百年,岂可让宵小折辱!
家老迟疑着又问:“元娘一日未归,郭夫人只怕一日不肯走。”
提起小郭氏,王夫人沉沉地叹了口气:“待在这里就能找到元娘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放她在这,别元娘没找着,把她自己先陪进去!
“何况,夫主的丧仪不能迟。我们就是捆,也得把她捆回闻喜去!”
……
夏日的天气好似婴孩的脸,说变就变。前两日还晴空万里,今日却大雨倾盆。
一声惊雷炸响,裴妍从昏睡中惊醒,差点落下榻来。她瞬间清醒,却浑身虚浮无力,连撑起身子都有些艰难。她直觉不对,外面怎么依然是黑夜?莫非她睡了一天?怎么会呢?
她突然想起昨晚吃的清粥小菜来,莫非……
下作!
是裴遐自作主张?还是司马毗暗中指使?他们为何要这么对待自己?
裴妍咬牙,想拽着床帷站起,却发现自己根本站不稳,几次跌落在床。
她身上已经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只得趴在床边喘气休息。她借着案台上微弱的烛光顺势打量起四周——这是一间小而窄的屋子,顶棚低矮,半开的槅窗外赫然是宽阔的水面!而她自己也正随着水流,和屋子一起,大幅度地,左右摇摆着。
她瞪大眼睛,惊恐地发现,她居然在船上!难怪站不稳!
吱呀,房门突然大开。